第二日天色还未亮,皇上在苏培盛的提醒中睁开双眼,俯身轻吻她红扑扑的面庞。
指尖拂过她微微蜷起的睫毛,昨夜她哭到倦极而眠的模样,此刻想来仍令他心头发紧。
去皇后宫里传话,就说宓嫔身子不适,今日免了请安。他压低声音吩咐近身小太监,随后便匆匆离去。
乾清宫早朝时,皇上眼底青黑未褪,浑身散发着冷气,惊得阶下文武大臣大气都不敢出。
而此刻的后宫早已流言四起,咸福宫落水后还未醒的沈贵人,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景仁宫里,皇后冷冷地听着剪秋的禀报,“华妃也太莽撞了。”
她对着铜镜摸着耳边的东珠耳环,眉间尽是不满,“这般明火执仗,不仅没能打击到宓嫔,反倒叫皇上生厌。”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夏冬春受宠日盛,倒是越来越不容小觑。
后宫众人得知消息也是面色发白,这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行为,她们之前哪里见过。
况且就算这样华妃都没受到惩罚,不免物伤其类。对那抹明艳张扬的身影,恐惧又添了几分。
而碎玉轩内,甄嬛虚弱地倚在病榻上,冷汗浸湿了素色中衣。
温实初开的方子明明说停药便能好转,可她的咳嗽却愈发剧烈,咳得满帕子都是血渍。
她已经猜到自己肯定是中了旁人的算计,只是叫了太医,却是完全没有用,现在眉姐姐也遭了华妃的毒手,自己连去看望她都做不到。
她望着窗外有些破败的景色,一如她现在的处境,心中悲愤交加,“眉姐姐..……”
她呢喃着沈眉庄的名字,泪水滑进鬓角,“如今连你我都自身难保,这后宫,究竟是吃人的地方。”
她又想起选秀那日夏冬春飞扬的神采。彼时的她们,谁能料到命运会将人推向这般境地?
咸福宫内,沈眉庄睁开眼睛后攥紧了盖在身上的锦被,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抖得更厉害。
眼前反复闪过她落水前的那一幕,以及窒息濒死的感觉。
“妹妹……”敬嫔心疼地看着沈眉庄,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能示意采月端来参汤喂她,沈眉庄却猛地偏头避开。
她抬起眼,眼底全是血丝,往日温润的眸子此刻像淬了火的针:“我如今这样的身子,喝参汤有什么用?”
她抚着自己冰凉的手臂,那水里的寒意仿佛还渗在骨血里。
华妃如今怕是正坐在翊坤宫的暖阁里,对着底下人笑语盈盈吧?凭什么?凭什么她九死一生躺在这里,凶手却能安享尊荣?
“皇上那边……”敬妃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眉庄打断。
“皇上?”她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冷意,“皇上若肯管,也不会有今日了。”
她在采月的服侍下艰难坐直身子,眼神却一寸寸硬起来:“既指望不上别人,那这公道,便由我自己来讨。”
说罢,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那不是泪,是不甘,是恨。
养心殿内龙案上堆积的奏折已被推至角落。
皇上握着狼毫的手悬在明黄绢帛上方,昨夜夏冬春蜷在他怀中,睫毛上还凝着泪珠说“怕自己不喜欢她”时,这个念头便如破土春笋般疯长。
苏培盛候在一旁,望着案头未完成的旨意心中叹服。皇上笔尖行云流水划过“晋为珍妃”四字,让礼部尚书来见朕,朕还有要事吩咐。
礼部官员捧着典籍匆匆赶来,却见皇上亲自研墨,朱批在绢帛上落下最后一笔,印章重重盖下。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苏培盛,备辇去永寿宫。
永寿宫的湘妃竹帘半卷着,夏冬春像是没骨头般歪在软榻上,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娘娘,皇上驾到!”金玲的声音从廊下飘来。
夏冬春刚撑起身子,皇上已经甩着明黄龙袍下摆跨进门槛,大步跨到榻前,温热的掌心按住她欲起的肩膀:“瞧你没精打采的模样,快传太医!”
别去!夏冬春抬手攥住他龙袍袖口,歪着脑袋蹭进他掌心,“不过是偷了懒,赖了会儿床。”
这副粘人的模样蹭得皇上骨头都酥了。
皇上坐在榻上,拇指轻轻摩挲她泛红的眼角:“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还说没事?”
夏冬春顺势倚进他怀里:“真的只是犯懒,皇上这般大动干戈,倒显得我娇气了。”指尖勾住他腰间的白玉螭纹佩,轻轻摇晃。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娇气,到了你这儿倒成了罪过?”皇上屈指弹了弹她的鼻尖,却将人搂得更紧,“若是哪里不舒服,定要告诉朕。”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顶,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夏冬春仰头,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胭脂红印在青茬未褪的皮肤上:让皇上担心,该打。
狡黠的笑意爬上眼角,倒是皇上,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往常这个时辰,该在养心殿批折子呢。
皇上感受着怀中柔软的温度,喉结不自觉滚动:想你想得紧了,批折子都没了心思。
他低头咬住她耳垂,怎么,不欢迎?
夏冬春脸颊瞬间染上绯色,娇嗔着伸手推他胸膛,却又舍不得真用力,“皇上就会哄人!若不是有要紧事,怎会这般‘想臣妾想得紧’?”
她歪着头,睫毛扑闪如蝶翼,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莫不是...…要给臣妾什么惊喜?”
说着还故意凑近,用脸蹭着他的耳朵,“皇上若是不老实交代,臣妾可要‘严刑逼供’了。”
皇上忽然笑出声,小声凑到她耳边,“哎哟,娘娘您可放过小的吧,小的这就交代。”
转头吩咐站在门边的苏培盛,“拿出来,念吧。”
话音落下,苏培盛适时捧着明黄卷轴上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氏冬春,秉性温良,姿容端丽。承欢内殿,克尽妇德;侍奉君侧,甚合朕心。今晋为珍妃,食千石,赏赤金百两、东珠十斛。望尔恪守宫规,襄助中宫,以彰朕意。钦此!”
苏培盛尖利的嗓音在殿内回荡,夏冬春感觉自己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同批入宫的甄嬛还在碎玉轩称病,安陵容甚至没见过圣颜,而她竟越过好几个位份,直登四妃之列。
泪水漫上眼眶的,她用发颤的声音问:“皇上……这、这是不是太快了?”
朕等不及了。皇上将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衣下的心跳强劲有力,你总说怕失了恩宠,怕被人看轻。可在朕心里,这后宫万千佳丽,唯有你当得起这‘珍’字。
指腹擦去她眼角泪珠,“可不许再哭了,有损咱们珍妃娘娘的威严。”
夏冬春突然扑进他怀中,鼻尖蹭着龙袍上的龙涎香,她闷声说:“皇上好坏!也不提前透个信儿。”
皇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抵着她发顶:“傻冬儿,惊喜透露出来就不叫惊喜了,朕就想给你最好的。”
“那皇上可要永远记着这话才行,要是哪天忘记了,我可不依!”夏冬春声音有些发闷。
“好,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