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森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
他知道怎样给战术小组分配兵力,知道在交火后第一时间如何稳控局面,知道如何在检察官面前一句话不多不少地说明证据链条。但面对伊莲娜——这个曾在危机中与他并肩作战、在听证会旁悄悄递水、在他失眠夜里低声说“回头看看我”的女人,他却像个拿着防暴盾的孩童,一点不知如何开口。
清晨五点五十三分,汉森正式递交了今日请假申请。
他在表格“Reason for Leave”那栏填了句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话:
> “personal healing process. one day. No weapon carried.”
局长助理批了假,还特地附了句:
> “你也该歇歇了,别把自己榨干。你不是单枪匹马。”
他回家换了便装:一件看上去比他本人的岁数还年轻的深灰连帽卫衣,搭配干净牛仔裤,鞋是去年伊莲娜替他挑的——一双New balance 990 V5,宽脚型设计。他没带枪,也没戴警徽,只带了一束花——他不知道花该怎么挑,于是直接去超市买了一束混合款,“就这个,看起来不廉价”。
上午九点,他敲开了伊莲娜的门。
她穿着浅色t恤,头发没怎么打理,眼底还有昨夜执勤留下的倦意。
“你今天不上班?”她偏头看了看他手里的花,语气有点惊讶,又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请了一天假。今天不当警察。”
“要干嘛?”
“约你出去。”汉森一板一眼,“以平民身份。”
她靠在门边轻笑了一下:“你要是今晚被Internal Affairs请去喝咖啡,我可不会给你作证。”
“不会。今天我就是普通人。”
他没有选高档餐厅,没有选景点、摩天轮或者走马观花的海滨。他带她去了东区旧街区一家开了三十年的早餐铺——那是他们第一次共同出任务后回程时路过的地方。
“我记得你那次盯着这家煎饼摊看了十秒。”
“是你不让我停下来。”
“现在补偿你。”
他们点了两个培根蛋卷和一杯冰美式,坐在街边的位置,阳光打在地砖和人行道裂缝里,尘土、咖啡、炸面皮的味道混合成一种洛杉矶市区特有的清晨气味。
“你很认真地请了假,就为了带我吃这家?”
“不是。”
他把手放在桌上,掌心朝上,指尖微蜷。
她没急着回应,抿了口咖啡:“所以是为了什么?”
汉森沉默了三秒,然后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语气开口:“我是个不太懂怎么表达情绪的人。我见过太多伪装、崩溃、以及失控——所以我很怕我一开口,就说错。”
“但我不想再怕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浪漫的辞藻,你是那种比谁都清醒的人。但我今天,想跟你清清楚楚讲一句话,讲完之后,不留退路。”
她盯着他,眼神像检查案件报告一样一丝不苟。
汉森呼了一口气,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我们一起工作,不是因为并肩过生死,也不是因为你懂我——是因为你在我人生最烂的那段时间,还能看我一眼,就让我不想再烂下去。”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个好恋人,也没空天天浪漫。可我可以很认真地,拿我剩下的每一个清醒时间段,跟你一起生活。”
伊莲娜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把咖啡搅了两下,然后说:“你这是求婚么?”
“不是。是表白。求婚我会换鞋。”
她笑了。
“你知道我在你之前谈过几次恋爱对吧?”
“我知道。你前任甚至还转发过你的出警视频。”
“对。”她点点头,“但你是唯一一个先说自己不懂爱情,再来认真表白的人。”
她看着他,慢慢把手放到他掌心:“我答应。”
“但我们约法三章。”
“你说。”
“一,不能在我姨妈来的时候讲道理。”
“oK。”
“二,工作归工作,恋爱归恋爱,你要是在会议上对我板脸,我会上报你。”
“了解。”
“三,你要是敢在我生日那天出任务,哪怕是白宫打电话叫你,我都跟你分手。”
汉森想了想:“那我提前请假。”
两人一起笑了,像是突然拨开了什么厚重东西,露出更轻盈的部分。
他们从早餐铺出来,一路在旧街区闲逛。汉森买了两只塑料手枪,说要“模拟演练未来子女的教育”,伊莲娜则买了一本旧漫画,调侃说“至少你儿子会读懂情绪起伏”。
午后的洛杉矶晒得人发懒,他们找了家文艺电影院看了一部法庭片,中间有一场关于“证词真假”的争论引发了两人长达一小时的专业争执——这几乎成了他们关系里最甜的日常:爱在理性交锋后留下的间隙中滋生。
晚上,他们一起吃了街边的热狗,不讲仪式,也没有烛光晚餐。汉森说:“你愿意叫我男朋友吗?”
“我不介意你多叫两遍。”
“我……你……算了。”
“看吧,直男。”
“可是你喜欢。”
她没否认,只是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夜风吹过街头的汽油味和爆米花的甜香,他们走回各自的住处。
告别前,她站在门口问:“明天回单位了?”
“是。”
“走吧,明天再打c14,今晚只谈心。”
他点点头:“收工。”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天的“出警对象”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桩案子;而他交出的那张报告,是心跳,不是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