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传来一阵奇怪的震动,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心跳,从地底深处爬上来,贴着铁壁钻进耳膜。陈无戈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战刃,指节都泛白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熟悉的、与刀连在一起的力量,在此刻竟主动收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咽喉。
他没动,但体内那股和刀连在一起的力量忽然一收——正在管道深处潜行的最后一具影兵,竟被硬生生拉了回来,信号瞬间中断。那一瞬,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封湖面,连心跳声都被吞掉了。
可高阶影兵附在避雷针上的轮廓,却稳稳地停住了,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只等猎物靠近。
风变了。
不是沙尘刮起的声音,而是空气被撕裂的刺响,像玻璃碎裂般尖锐。远处的地平线上,翻滚着紫黑色的云团,像烧开的沥青一样压过来,贴着地面推进。灵能潮汐,竟然提前了三十分钟。
第一波冲击撞上主控塔时,三具低阶影兵直接炸成了黑雾,残影扭曲着扑向陈无戈,被他一个侧身躲过——不是闪避得快,而是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出来的本能。
第二波辐射扫过,又有四具影兵崩解,黑气乱飞,其中一道擦过他的右臂,皮肤立刻浮现出紫色纹路,火辣辣地疼,像是有细针在皮下跳探戈。这痛感不像寻常伤口,更像是某种活物在啃噬神经末梢。
赵四海的吼声从指挥舰的广播里炸出来:“集火!锁定塔顶!”
九架机甲同时调转炮口,能量条飞快上升,红光映亮了荒原上的每一粒沙。
陈无戈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战刃上。刀身吸了血,瞬间燃起暗红的光,顺着血槽往上爬——这不是魔法,这是代价。每一次使用这种力量,都是以命换命。
陈无戈抬手一划,剩下三具还有形体的影兵立刻贴地疾行,在他身边摆出三角阵型。它们不是敌人,也不是盟友,只是工具,是他在绝望中唯一能操控的变量。
黑影交错,残影重叠,机甲的锁定光斑开始闪烁不定——不是技术故障,而是影兵残留的灵能场干扰了传感器,像是有人故意打乱了战场规则。
炮火落空了。第一轮齐射擦着塔身轰进荒原,炸出九道深坑。沙石还没落地,第二轮充能已经开始。这一秒,时间仿佛被切成碎片,每一块都在尖叫。
陈无戈低头看了眼脖子左边。紫色的斑痕已经越过锁骨,爬上右肩。皮肤下像是有细针在扎,每跳一下心,神经就像被火烧。更糟的是胸口——影源核心的位置越来越烫,跳动频率渐渐和心跳同步,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藏在他胸腔里。
再这样下去,心脉会被它活活震断。
陈无戈闭上眼,不去管脸上的血,也不压那种痛感。反而放开了意识,任由那种晶化带来的刺痛蔓延全身。越痛,感知就越清晰。陈无戈能感觉到每一具影兵崩解时的能量流向,像灰烬被风吹散,轨迹清清楚楚,如同亲眼看见灵魂如何从肉体剥离。
避雷优点上的高阶影兵还在。那是唯一没被污染的“眼睛”。它不动,但它看得见一切,包括陈无戈此刻的挣扎与决绝。
陈无戈借着高阶影兵的视角俯瞰战场——九架机甲呈弧形包围,三台主攻型卡在东南角,供能管线裸露在外;两台侦察机躲在后方高地,雷达不停扫描;指挥舰悬停在西北空中,尾部推进器微微抖动,说明引擎早就有伤。
陈无戈在脑子里画了一张图。不是战术板,也不是数据流,而是用痛感和残影拼出来的歼灭路线。每一个转折点都带着体温,每一处死角都藏着死亡。
赵四海大吼:“别让他喘息!第三轮齐射准备!”
机甲群开始移动,阵型收紧。指挥舰缓缓下降,显然是想亲眼看着他被轰成渣——不是为了胜利,是为了确认这个男人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陈无戈忽然笑了,嘴角咧开,血顺着下巴流下来,滴落在脚边的沙地上,像一朵刚绽放的花。
陈无戈想起来了。林墨曾说过一句话:“影源不是武器,是交换。”
用命换力量,用血换时间,用自己换胜利。
这不是选择,是宿命。
陈无戈右手猛地抽出战刃,反手就往胸口扎!刀尖没有刺进心脏,只是紧贴胸骨停下,刀面压住影源核心的位置。刹那间,整把刀剧烈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号角——那是旧时代的回音,也是新纪元的召唤。
核心回应了。
这不是操控,是共生。
陈无戈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阿拉穆——”
这一次不再是断续的呼唤,而是完整的终章咒言。音节落下,所有正在消散的影兵突然静止。那些乱窜的黑雾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倒卷而回,顺着空气中的能量流,全部涌向战刃。
刀身爆发出刺目的紫光,天空随之裂开一道旋涡状的阴影。风停了,沙石悬在半空,九架机甲的炮火凝固在发射口前——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一尊巨影,缓缓成型。
高达百米,通体由黑雾与紫焰交织而成,十二具影兵的残魂全部融合其中。它没有五官,但所有人都感觉被盯着,仿佛深渊睁开了眼睛。
巨影抬起手臂,横扫。
能量旋涡凭空出现,像一张巨口,从东南角开始吞噬。三台主攻型机甲根本来不及反应,装甲扭曲、剥离,金属骨架被碾成麻花,眨眼间化为尘埃。两台侦察机试图升空逃跑,却被黑焰缠住脚踝,拖进旋涡,炸成碎片。
剩下的四架机甲集体转向,拼命后退。可巨影一掌拍下,地面塌陷,冲击波如环形扩散,四台机甲像玩具一样被掀飞,撞在一起,接连爆炸。
指挥舰猛地上升,尾部推进器全功率运转。赵四海在舱内嘶吼:“快走!快——”
话没说完,黑焰已缠上舰尾。剧烈倾斜中,整艘舰像被无形的手拽住,硬生生拖回低空。巨影另一只手探出,五指张开,对着指挥舰当头罩下。
轰!
紫火炸开,热浪席卷荒原。指挥舰只剩半截残骸坠落,砸进沙地,燃起熊熊烈焰。
风重新吹起,带着焦味和尘埃。
巨影缓缓低头,看向塔顶那个单膝跪地的人。
陈无戈撑着战刃,没有倒下。但他全身皮肤已布满蛛网般的紫纹,胸口起伏微弱,呼吸几乎停止。影源核心还在震动,但节奏乱了,像快要散架的机器。
陈无戈抬起头,望向矿脉深处。
那里有东西在召唤他。不是声音,是血液里的共鸣,是基因层面的记忆回响。
赵四海的通讯突然接通,声音断断续续,充满恐惧:“你……不是人……你是灾祸……”
陈无戈没回答。陈无戈右手还握着刀,左手慢慢抬起,指尖对准太阳穴。
如果核心要吞噬陈无戈,那就先让它吃个够。
陈无戈用力按下。
脑海深处炸开剧痛,不是身体的痛,而是记忆的撕裂。画面翻涌而出——父母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霍氏徽章的螺旋纹、林墨在实验室注射药剂的手、叶冷在爆炸前抓陈无戈手腕的0.3秒……
这些本不该现在想起的事,全都回来了。
像是核心最后的提醒:你还活着,所以还能记得。
陈无戈喉咙里挤出一声笑,血顺着嘴角滑下。
战刃插在地上,支撑着陈无戈最后的姿态。紫纹已经爬上脸颊,左眼逐渐失焦,右眼还能看见前方。
矿脉入口就在三百米外。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紫光,一闪,又一闪。
像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