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匹浸了墨的软缎,悄无声息地漫过苏曼卿工作室的窗棂。屋内还亮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透过细竹编织的灯罩,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空气中弥漫着丝线特有的清香,混着浆糊淡淡的黏性气息,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的声音。
苏曼卿正坐在一张老式的梨花木绣绷前,指尖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穿着一截绛红色的桑蚕丝线。她的眼神专注得像是凝固了一般,落在绷面上那片尚未完成的绣纹上——那是一朵半开的玉兰花,花瓣边缘晕着浅浅的粉,花心处用极细的套针绣出层次感,每一针的起落都精准得如同刻在纸上的印记。她的手指算不上纤细,指腹和指尖都带着一层薄茧,那是几十年与针线打交道留下的痕迹,粗糙却灵活,捏起银针时稳得纹丝不动,引线穿梭间,丝线在绸缎上留下细密而均匀的针脚,像是自然生长出来的纹路。
“咔哒”一声,门锁转动的轻响打破了室内的静谧。苏曼卿没有抬头,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是顾星晚。
果然,下一秒就传来年轻女孩清脆又带着点急促的声音:“曼卿老师,我来啦!”
顾星晚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她随手将一件米色的羊绒外套搭在门边的衣架上,快步走到苏曼卿身边,手里捧着一个半开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黑色阔腿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额前,显得干练又有活力。作为一名新锐服装设计师,顾星晚身上总有种不拘一格的灵气,与苏曼卿身上沉淀的古朴气质形成了奇妙的呼应。
“看您又在绣这个,”顾星晚的目光落在绣绷上的玉兰花上,眼神里满是赞叹,“每次看您刺绣,都觉得像是在给布料赋予生命一样,这针脚也太细腻了。”
苏曼卿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随之舒展,像是被阳光熨平了一般。“刚勾勒出个轮廓,还早着呢。”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语速也比顾星晚慢了许多,“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新想法了?”
“对!”顾星晚立刻把文件夹递到苏曼卿面前,手指在纸上指点着,“您看,我这几天把之前的设计稿又改了改,针对禾服的廓形做了些调整。传统的禾服虽然大气,但有些过于厚重,尤其是裙摆,现在的年轻人穿起来可能不太方便,我想着把下摆做得稍微收一点,保留马面裙的形制,但长度改到脚踝上方,这样既不失古典韵味,又能显得利落些。”
苏曼卿接过文件夹,戴上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看着纸上的设计图。图上的禾服整体沿用了传统的交领右衽、宽袖收腰的样式,但在细节处做了不少改良:领口的盘扣从传统的圆形改成了玉兰花的形状,袖口收紧了些许,避免了过于宽大的累赘感,裙摆处用虚线标注出了收窄的弧度,旁边还附着几张面料的小样,有细腻的真丝缎,也有带着暗纹的提花绸。
“想法是好的,”苏曼卿一边看,一边缓缓说道,“禾服的精髓在于‘礼’,形制上不能改得太离谱,不然就失了本味。你说的收窄裙摆,我觉得可行,但要注意保留马面裙的褶裥,那些褶裥不是多余的,行走时流动起来的弧度,才是禾服最动人的地方。”
“我明白!”顾星晚连忙点头,“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褶裥的数量没减,只是把每个褶裥的宽度调整了一下,这样既不会影响走动,又能保持那种飘逸的感觉。还有领口的盘扣,我想做成可拆卸的,这样用户平时穿的时候也能换成简单的样式,实用性更高一些。”
苏曼卿放下设计稿,看向顾星晚,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许。“你考虑得很周全,这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优势,既懂传统,又懂当下。”她顿了顿,又说道,“不过,禾服最核心的还是刺绣。传统的禾服多以龙凤、牡丹、鸳鸯这些纹样为主,寓意吉祥,但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更喜欢雅致一些的图案。你之前提的玉兰花,我觉得就很好,高洁又清雅,很符合现在的审美。”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星晚眼睛一亮,“而且玉兰花的花瓣线条流畅,很适合用苏绣的针法来表现。我查了一些资料,苏绣里的套针、滚针、施针都能把玉兰花的层次感和细腻感绣出来。曼卿老师,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在领口、袖口和裙摆的边缘都绣上玉兰花,从浅到深,形成渐变的效果?”
苏曼卿拿起绣绷上的半成品,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密的针脚。“渐变的效果很好,但难度也大。苏绣讲究‘丝细如发,色艳如霞’,要把玉兰花的浅粉、绛红、米白自然地过渡在一起,需要把丝线劈得极细,一针一线都不能出错。”她看向顾星晚,“而且,光有玉兰花可能还不够,我们可以在花间加几只小小的蝴蝶或者蜜蜂,这样画面会更生动一些,也符合‘鸟语花香’的意境。”
顾星晚凑近绣绷,仔细看着那些针脚,忍不住感叹:“您的手艺也太厉害了,这么细的丝线,我劈都劈不开,更别说绣出这么均匀的针脚了。”她之前也尝试过刺绣,但绣出来的图案总是生硬呆板,线条也不流畅,和苏曼卿的作品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都是练出来的,”苏曼卿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淡然,“我十三岁就跟着师傅学绣,一开始也是劈线劈得手疼,绣出来的针脚歪歪扭扭,师傅不知道骂了我多少回。但只要静下心来,日复一日地练,自然就能找到感觉。”她拿起一根丝线,示范着给顾星晚看,“你看,这根桑蚕丝线,我们可以把它劈成八丝、十六丝,甚至三十二丝,丝越细,绣出来的图案就越细腻。就像这玉兰花的花瓣,边缘部分要用最细的丝,才能绣出那种通透的感觉。”
顾星晚认真地看着苏曼卿的动作,指尖不自觉地跟着比划起来。“我明白了,那我们接下来就先确定纹样的布局,然后您负责刺绣,我来跟进面料和版型的调整,怎么样?”
“可以,”苏曼卿点点头,“面料方面,我建议用真丝软缎,质地柔软,光泽也好,能把苏绣的色彩衬托得更鲜亮。而且真丝的垂坠感好,做成禾服穿在身上,行走时的姿态会更优美。”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顾星晚说道,“我已经联系了一家专门做真丝面料的厂家,他们给我寄了几个小样,您看看哪个更合适。”她说着,从文件夹里拿出几张面料小样,递到苏曼卿面前。
苏曼卿拿起一张乳白色的真丝软缎,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着,又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面料的表面。“这个质地不错,光泽柔和,手感也细腻,很适合绣玉兰花。颜色方面,乳白色作为底色,能更好地突出玉兰花的粉和绛红,不会显得杂乱。”
顾星晚连忙记下:“好,那我就定这个面料了。对了,曼卿老师,还有袖口的设计,我想在袖口内侧绣一圈小小的玉兰花苞,这样抬起手的时候就能看到,有种‘藏而不露’的美感,您觉得怎么样?”
“这个想法很别致,”苏曼卿赞许地说道,“细节处的用心,往往最能打动人。袖口内侧的花苞,用滚针绣出轮廓,再用施针填充颜色,就能显得饱满又精致。”
两人就这么一边讨论,一边完善着设计方案。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落地灯的光线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墙上,像是一幅流动的画。顾星晚年轻有活力,想法新颖大胆,总能提出一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而苏曼卿沉稳内敛,经验丰富,总能在顾星晚的创意基础上,融入传统苏绣的精髓,让设计既时尚又不失底蕴。她们一个懂设计,一个精刺绣,像是两块互补的拼图,组合在一起,就能碰撞出奇妙的火花。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几乎天天泡在工作室里,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地推进着衣服的制作。顾星晚负责联系面料厂家,确定版型,制作纸样,还要不断地调整细节,确保衣服穿在身上既美观又舒适。她经常拿着纸样在人台上比划,对着镜子调整领口的高度、腰围的尺寸,一点点地优化设计,有时候一个细节要修改十几遍,直到满意为止。
而苏曼卿则全身心地投入到刺绣工作中。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坐在绣绷前,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喝水,几乎很少起身。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绣绷、银针和丝线,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为了绣好玉兰花的渐变效果,她把丝线劈成了三十二丝,每一种颜色都要经过反复的调试,确保过渡自然。绣花瓣的时候,她用套针一层一层地叠加,让花瓣显得饱满有层次;绣花萼的时候,她用滚针细细勾勒,线条流畅而富有弹性;绣花蕊的时候,她用施针轻轻点缀,显得灵动又逼真。
顾星晚有时候看着苏曼卿专注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放慢脚步,生怕打扰到她。她见过很多手艺人,但像苏曼卿这样,对手艺有着极致追求的人,却不多见。有一次,苏曼卿绣到一半,发现其中一根丝线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不符合渐变的效果,她毫不犹豫地把那一片绣好的图案全部拆了,重新开始。顾星晚看着她拆下来的那些细密的针脚,心疼地说:“曼卿老师,就一点点差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何必这么麻烦呢?”
苏曼卿却严肃地摇了摇头:“做手艺,差一点都不行。我们做的是禾服,是要穿在新人身上的,代表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不能有半点马虎。”她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坚定,“苏绣之所以能流传这么久,靠的就是这份精益求精的态度。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敷衍了事,那这门手艺早晚都会失传。”
顾星晚被苏曼卿的话深深打动了。她以前做设计,更多的是考虑美观和时尚,很少会想到这么深层次的东西。但自从和苏曼卿合作以来,她从这位老艺人身上学到的,不仅仅是苏绣的技艺,更是一种对传统文化的敬畏和对手艺的执着。她开始更加认真地对待每一个细节,无论是面料的选择,还是版型的调整,都反复琢磨,力求完美。
有一次,顾星晚为了确定腰围的最佳尺寸,找了十几个不同身材的模特来试穿纸样,从早上一直忙到晚上,累得腰酸背痛。苏曼卿看在眼里,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菊花茶,说道:“不用这么拼,慢慢来,好作品是需要时间打磨的。”
顾星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我就是想尽快把版型定下来,不耽误您刺绣的进度。”她说道,“您绣得这么认真,我也不能拖后腿啊。”
苏曼卿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分谁拖谁的后腿。你负责把架子搭好,我负责把里面的‘灵魂’填进去,我们一起把这件禾服做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禾服的制作也逐渐有了雏形。顾星晚已经把版型确定好,面料也送了过来,乳白色的真丝软缎铺在工作台上,泛着柔和的光泽。而苏曼卿也已经完成了领口和袖口的刺绣,领口的玉兰花从浅粉到绛红,渐变自然,花间的几只小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面料上飞起来;袖口内侧的花苞小巧精致,滚针绣出的轮廓线条流畅,透着一股含蓄的美感。
当顾星晚第一次看到绣好的领口和袖口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绣片,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着,每一针每一线都那么精致,那么细腻,玉兰花的花瓣像是带着露珠一样,鲜活而灵动。“曼卿老师,太漂亮了!”她忍不住赞叹道,“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苏曼卿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还只是一部分,等裙摆的刺绣完成了,整体效果会更好。”她说道,“裙摆的面积大,我打算绣一幅‘玉兰花海’,从裙摆的下摆一直延伸到腰侧,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行走的时候,就像置身在花海中一样。”
顾星晚想象着那样的画面,眼神里充满了期待。“那一定非常惊艳!”她说道,“对了,曼卿老师,我还设计了一款配套的头纱,用轻薄的真丝纱制成,边缘也绣上小小的玉兰花,和禾服搭配起来,应该会很和谐。”
“好啊,”苏曼卿点点头,“头纱的刺绣不用太复杂,简单精致就好,重点还是要突出衣服本身的纹样。”
接下来的日子,苏曼卿开始专注于裙摆的刺绣。裙摆的面积很大,图案也很复杂,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她每天依旧早早地起床,坐在绣绷前,一针一线地绣着,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经常会酸痛难忍,有时候晚上睡觉,手指都蜷缩不起来。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只是每天晚上睡觉前,用热水泡一泡手,缓解一下疲劳,第二天依旧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工作中。
顾星晚也没有闲着,她一边跟进头纱的制作,一边开始准备衣服的配饰。她挑选了一对玉兰花形状的银质耳坠,搭配一条细细的银项链,项链的吊坠也是一枚小小的玉兰花,和禾服的纹样相呼应。她还找了一双白色的真丝绣鞋,鞋面上绣着简洁的玉兰花苞,整体造型雅致又不失灵动。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禾服即将完成的日子。这天,苏曼卿终于绣完了裙摆上最后一针,她放下银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了伸酸痛的腰肢,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顾星晚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苏曼卿停下了手中的活,连忙走过去问道:“曼卿老师,您绣完了?”
禾服的整体造型是传统的交领右衽,宽袖收腰的形制保留着中式礼服的庄重,却在顾星晚的巧思下褪去了往日的厚重感。交领边缘用极细的绛红丝线滚了一圈窄边,与领口绽放的玉兰花刺绣恰好呼应,领口正中的玉兰花盘扣可拆卸,扣合时是完整的一朵盛放玉兰,取下后露出简洁的暗门襟,兼顾了仪式感与日常穿着的实用性。宽袖被收紧了些许,袖口呈柔和的喇叭状,外侧绣着从浅粉过渡到米白的玉兰花枝,内侧则藏着三两枚小巧的花苞,抬手时,花苞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有暗香在袖间流转。
收腰的设计巧妙勾勒出腰线,却不似西式礼服那般紧身,依旧保留着中式服饰的宽松意蕴,腰间两侧各绣着一只振翅的粉蝶,蝶翼用施针绣出轻薄的通透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向裙摆的花海。裙摆是改良后的马面裙样式,长度恰好落在脚踝上方,既避免了行走时的拖沓,又保留了马面裙特有的褶裥,每一道褶裥都熨烫得平整服帖,展开时如同盛放的花瓣,行走间则随着步伐流动,裙摆上的玉兰花海从下摆一直延伸到腰侧,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浅粉的初绽、绛红的盛放、米白的含苞,三种色调通过苏曼卿精湛的套针技法自然过渡,花间点缀的蜜蜂与蝴蝶形态各异,有的停在花蕊上吮吸花蜜,有的振翅穿梭在花枝间,针脚细密到几乎看不见痕迹,唯有在灯光下仔细端详,才能发现每一片花瓣的纹理、每一只蜂蝶的绒毛,都被细致地勾勒出来。
苏曼卿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裙摆的刺绣,真丝软缎的质地柔软顺滑,带着天然的光泽,将刺绣的色彩衬得愈发鲜亮。“你看这里,”她指着一朵绛红的玉兰花,“这片花瓣用了三十二丝的丝线,才能绣出这种饱满又通透的质感。”顾星晚凑近细看,果然见那花瓣边缘薄如蝉翼,中间部分则色泽饱满,层次分明,仿佛能感受到花瓣的柔嫩触感。
“还有这些褶裥,”顾星晚伸手轻轻拨动裙摆,褶裥随之开合,花海仿佛也跟着涌动起来,“我们调整了褶裥的宽度,既保留了马面裙的形制,又让它更轻便,刚才我试穿的时候,走起来完全没有束缚感。”她说着,忍不住拿起衣架上的衣服,走到穿衣镜前比划着,“搭配我们准备的头纱和配饰,效果肯定更好。”
头纱是用极轻薄的真丝纱制成,边缘绣着一圈细小的玉兰花苞,与袖口内侧的花苞遥相呼应,纱质通透,披在肩上不会遮挡禾服的刺绣,反而能增添几分朦胧的美感。耳坠是银质的玉兰花造型,花瓣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中间镶嵌着细小的珍珠,项链则是一条细银链,吊坠是一枚小巧的玉兰花苞,与头纱、禾服的纹样完美契合。白色的真丝绣鞋鞋面上,绣着一朵简洁的玉兰花苞,鞋跟不高,行走时稳当又雅致。
顾星晚将头纱披在肩上,戴上耳坠和项链,又换上绣鞋,缓缓转过身,看向苏曼卿。此时,阳光透过工作室的窗户,恰好落在她身上,真丝禾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刺绣的玉兰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栩栩如生。交领贴合脖颈,宽袖垂落时线条流畅,收腰处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裙摆自然垂落,褶裥整齐,花间的蜂蝶仿佛在光影中活了过来,正要展翅飞舞。
苏曼卿看着镜中的顾星晚,眼中满是欣慰与赞叹。“真好,”她缓缓说道,“传统的纹样,现代的版型,两者结合得恰到好处。这件禾服,既有苏绣的魂,又有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韵。”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学绣的日子,那时的禾服纹样多是龙凤牡丹,虽然华丽,却少了几分清雅,而眼前这件,用玉兰花为主题,以苏绣为骨,以现代设计为形,真正做到了古为今用。
顾星晚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感动。她抬手抚摸着领口的刺绣,指尖能感受到丝线的细腻与针脚的力道,那是苏曼卿几十年手艺的沉淀,是传统文化的温度。“曼卿老师,这不仅仅是一件禾服,”她转头看向苏曼卿,眼中闪着泪光,“这是我们一起完成的作品,是传统与现代的对话,是苏绣手艺的传承。”
苏曼卿走上前,轻轻整理了一下顾星晚肩上的头纱,语气温柔却坚定:“手艺的传承,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守住的是针法,是匠心,而你们年轻人要做的,就是给这些老手艺注入新的生命力,让它们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喜爱。”她顿了顿,看向衣架上那件禾服,“就像这件玉兰花禾服,它带着苏绣的根,也长着时尚的叶,这样才能在新时代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竹制灯罩,在禾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花间的蜂蝶仿佛在光影中轻轻颤动。顾星晚拿起手机,对着镜中的禾服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传统的交领右衽与现代的改良版型相得益彰,苏绣的细腻刺绣与真丝的柔和光泽相互映衬,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匠心与巧思。她把照片发给之前联系的秀场策划,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对方用一连串的感叹号表达了惊艳,说一定要把这件禾服作为秀场的压轴作品。
“曼卿老师,秀场那边说,要让这件禾服压轴出场!”顾星晚兴奋地说道,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苏曼卿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走到衣架前,再次抚摸着那件衣服,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仿佛在与每一朵玉兰花、每一只蜂蝶对话。“好啊,”她说道,“让更多人看看,苏绣可以这么美,传统禾服也可以这么年轻。”
顾星晚看着苏曼卿的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她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温柔,指尖的薄茧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那是时光与手艺留下的印记。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像她们这样,一老一少,一守一创,用匠心守住根本,用创意开拓未来,让那些沉睡的传统手艺,在新时代的土壤里,重新生根发芽,绽放出更加绚烂的花朵。
几天后,秀场如期举行。当灯光暗下,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那件玉兰花禾服被模特穿着,缓缓走上t台时,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交领右衽的传统形制透着庄重,改良后的版型显得利落雅致,苏绣的玉兰花在灯光下栩栩如生,随着模特的步伐,裙摆的花海轻轻流动,蜂蝶仿佛在花间飞舞,袖口的花苞若隐若现,引来全场观众的阵阵惊叹。
后台,苏曼卿和顾星晚并肩站在屏幕前,看着舞台上的禾服,眼中都充满了骄傲与感动。“曼卿老师,您看,大家都喜欢它。”顾星晚轻声说道。
苏曼卿点点头,眼中泛起了泪光,却笑得无比欣慰:“是啊,它们看到了,看到苏绣的美,看到传统的力量了。”
舞台上,模特走到t台尽头,缓缓转身,交领的弧线、袖口的花苞、裙摆的花海,在灯光下一览无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而后台的苏曼卿和顾星晚,相视一笑,她们知道,这件融合了传统苏绣与现代设计的禾服,不仅仅是一件作品,更是一场跨越时光的对话,是一次成功的传承,它将带着苏绣的匠心与现代的创意,走向更远的地方,让更多人爱上传统,爱上这份沉淀了时光的美好。
掌声如潮,久久未歇。t台尽头的模特迎着万千目光,再次优雅转身,裙摆旋开的瞬间,仿佛整座玉兰花海都被卷入这一方舞台,浅粉、绛红、米白的纹样在灯光下流转,花间蜂蝶似被人声惊动,振翅欲飞。后台的屏幕上,清晰地映着观众们惊艳的神情,有人举着相机不停拍摄,有人低声赞叹,还有几位年长的服饰研究者,眼中满是动容,指尖不自觉地跟着裙摆的弧度轻轻晃动。
顾星晚紧紧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温热的汗,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侧头看向身边的苏曼卿,这位平日里沉稳淡然的老艺人,此刻眼眶泛红,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颤抖。“曼卿老师,我们做到了。”顾星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苏曼卿缓缓点头,抬手拭了拭眼角,脸上是释然又欣慰的笑容。“是啊,做到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从未有过的轻快,“你看,这些年轻人,这些懂行的老先生,他们都看见了,苏绣不是只能躺在博物馆里的老物件,它能穿在身上,能走进现在的舞台,能被这么多人喜欢。”
正说着,秀场策划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激动:“曼卿老师,星晚!太成功了!这件禾服一出场,全场的气氛都到顶了!好多品牌方和媒体都围着我问,想了解这件衣服的设计和刺绣,还有一对准备结婚的新人,说一定要定制一件一模一样的!”
顾星晚和苏曼卿相视一笑,所有的疲惫与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珍贵的回报。
秀场结束后,这件玉兰花禾服成了全场最受瞩目的焦点。媒体记者们蜂拥而至,将苏曼卿和顾星晚围在中间,闪光灯此起彼伏。
“曼卿老师,请问这件禾服上的苏绣,耗费了您多长时间?”一位记者问道。
苏曼卿想了想,轻声答道:“从确定纹样到完成全部刺绣,前后大概三个月。领口、袖口这些小面积的绣片还好,最费功夫的是裙摆的玉兰花海,面积大,纹样复杂,光是劈线、配色,就反复调试了几十次。有时候绣到深夜,眼睛都花了,就歇十分钟,泡杯浓茶,接着绣。”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针都不能急,苏绣讲究‘慢工出细活’,要让丝线顺着纹样的走势走,让颜色自然过渡,这样绣出来的东西才有灵气。”
另一位记者转向顾星晚:“顾设计师,您是怎么想到将传统禾服改良,并且和苏绣结合的呢?”
顾星晚接过话筒,目光落在不远处衣架上的禾服上,眼中满是深情:“我一直觉得,传统服饰不应该被时代淘汰。很多年轻人喜欢中式婚礼,但又觉得传统禾服过于厚重、繁琐,穿起来不方便。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在保留传统形制精髓的基础上,做一些改良,让它更符合现在年轻人的穿着习惯和审美。而苏绣是我们江南的瑰宝,针法细腻,色彩温润,用来表现玉兰花这种清雅的纹样再合适不过。曼卿老师的手艺,给了这件禾服灵魂,我的设计只是给了它一个更贴合当下的外壳。”
她的话刚说完,周围就响起了阵阵赞同的掌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走上前,握着苏曼卿的手,感慨道:“曼卿女士,我研究传统服饰几十年了,很少能看到这么有灵气的作品。你把苏绣的精髓融入禾服,星晚又给它赋予了现代的生命力,这才是真正的传承啊!不是墨守成规,而是在守正的基础上创新,让老手艺活起来。”
苏曼卿握着老教授的手,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跟着师傅学绣,师傅常说:“苏绣要想传下去,不能只靠我们这些老骨头,得让年轻人喜欢,让年轻人愿意学。”那时她还不太懂,总觉得只要把针法练精,把纹样绣好,就是对传承最大的贡献。直到遇到顾星晚,她才明白,传承不仅仅是守住手艺,更要给手艺一个走向未来的出口。
那天晚上,工作室里灯火通明。顾星晚把秀场上的照片和视频一张张、一段段地翻看,嘴角始终带着笑意。苏曼卿则坐在绣绷前,手里拿着一根丝线,却没有刺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件挂在衣架上的衣服。
“曼卿老师,您在想什么?”顾星晚察觉到她的沉默,走了过去。
苏曼卿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悠远:“我在想我师傅。我十三岁学绣,第一次绣玉兰花,绣得歪歪扭扭,花瓣不像花瓣,花萼不像花萼,师傅把我的绣片扔在地上,骂我不用心。我哭着捡起来,一遍遍地拆,一遍遍地绣,直到师傅点头说好。那时候,我绣的玉兰花,都是规规矩矩的纹样,师傅说,传统的东西不能改,改了就不是苏绣了。”
她顿了顿,看向顾星晚,笑了笑:“现在想想,师傅要是能看到这件禾服,不知道会骂我,还是会夸我。”
顾星晚握住苏曼卿的手,她的指尖带着薄茧,却温暖而有力。“我觉得师傅一定会夸您。”顾星晚认真地说,“您守住了苏绣最核心的针法和匠心,又愿意接受新的想法,让苏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被更多人看见。这不是背叛传统,而是让传统活得更长久。”
苏曼卿看着她年轻而坚定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拍了拍顾星晚的手:“是啊,以前我总怕年轻人嫌麻烦,不愿意学这慢功夫。但遇见你,我才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有年轻人的办法,他们能把老手艺和新事物结合起来,让这些老东西重新发光。”
从那以后,工作室变得热闹起来。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人,有的是想定制禾服的新人,有的是想学习苏绣的年轻人,还有的是来自各地的设计师,想和她们探讨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的融合。
顾星晚负责接待访客,沟通设计需求,她把每一位客户的故事都记在本子上,根据他们的喜好调整纹样和版型。有一对新人,他们希望衣服上能有飞机和书本的元素。顾星晚就和苏曼卿商量,把飞机设计成小巧的剪影,藏在玉兰花枝间,书本则化作翻开的模样,绣在裙摆的角落,用苏绣的滚针绣出书页的纹理,既隐蔽又有意义。
苏曼卿则成了大家的“苏绣老师”。她把自己的绣绷搬到工作室的中央,每天都会教几个年轻人劈线、穿针、刺绣。一开始,年轻人都觉得劈线太难,一根丝线要劈成三十二丝,手指稍一用力就会断,绣出来的针脚也歪歪扭扭。苏曼卿从不着急,耐心地一遍遍示范,告诉他们:“学苏绣,首先要静下心来,心不静,针就不稳,线就不听话。就像做人一样,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做好。”
有个叫林晓的小姑娘,学了没几天就想放弃,抱怨说:“曼卿老师,这也太难了,绣一朵小花就要半天,还不如机器绣得快、绣得整齐。”
苏曼卿没有批评她,只是把那件玉兰花衣服拿过来,让她仔细摸一摸裙摆的刺绣。“你摸摸看,机器绣的东西,针脚是整齐,但没有温度,没有灵气。”苏曼卿指着一朵玉兰花,“你看这花瓣,边缘薄如蝉翼,中间饱满厚实,这是机器做不到的。每一针都带着绣者的情绪和心血,高兴的时候,针脚就轻快;静下心来的时候,针脚就沉稳。这是手作的温度,是机器永远无法替代的。”
林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细密的针脚,指尖能感受到丝线的细腻和针脚的力道,仿佛真的能感受到苏曼卿刺绣时的专注与深情。她低下头,小声说:“曼卿老师,我错了,我会好好学的。”
苏曼卿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来,不着急。我学绣的时候,比你还笨,劈线劈得手疼,绣坏的绣片堆起来比我还高。但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你也能绣出有温度、有灵气的作品。”
顾星晚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感动。她知道,苏曼卿不仅在传授苏绣的技艺,更在传递一种匠心,一种对传统文化的敬畏与热爱。而这种精神,正是现在很多年轻人所缺少的。
为了让更多人了解苏绣和传统禾服,顾星晚开通了社交媒体账号,每天都会分享工作室的日常:苏曼卿教大家刺绣的场景、新设计的禾服纹样、客户定制的成品……没想到,账号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粉丝,大家都被苏曼卿精湛的手艺和禾服的美所打动。
有一次,顾星晚拍摄了一段苏曼卿劈线的视频,视频里,苏曼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丝线,一根粗丝瞬间被劈成几十根细如发丝的丝线,动作娴熟而优雅。这段视频一经发布,就收获了几百万的播放量,评论区里满是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指尖艺术!”“太厉害了,我连一根线都捏不稳,老奶奶竟然能劈得这么细!”“突然想学习苏绣了,希望这种老手艺能一直传下去。”
还有很多粉丝在评论区留言,说自己也想定制一件这样的禾服,还有的人问能不能线上学习苏绣。顾星晚和苏曼卿商量后,决定开设线上苏绣课程,由苏曼卿录制教学视频,顾星晚负责讲解和答疑。课程一经推出,就被一抢而空,很多年轻人都报名参加,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学生、有上班族、有宝妈,都怀着对苏绣的热爱,想要学习这门古老的手艺。
工作室的订单也越来越多,顾星晚不得不招聘了几位有缝纫经验的师傅,专门负责衣服的裁剪和拼接。但刺绣部分,苏曼卿依旧坚持亲自把关,重要的纹样都由她亲手绣制,其他的则在她的指导下,由工作室的年轻人完成。苏曼卿常说:“每一件禾服,都是要穿在新人身上,见证他们最幸福的时刻,不能有半点马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花苞,也要绣得精致、灵动。”
有一次,一位年轻人绣坏了一片袖口的绣片,因为怕被批评,就想偷偷藏起来。苏曼卿发现后,没有骂她,只是把绣片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说:“绣坏了没关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但我们不能隐瞒,更不能敷衍。这件禾服,承载着新人的期盼,也承载着我们对手艺的尊重。重新绣一片,虽然麻烦,但心里踏实。”
年轻人听了,羞愧地低下了头,然后拿起针线,重新开始绣制。从那以后,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更加认真,对待每一件作品都一丝不苟。
日子一天天过去,工作室的规模越来越大,苏绣和古绣禾服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和喜爱。苏曼卿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绣绷前刺绣,她变得开朗了许多,愿意和年轻人交流,愿意接受新的事物。她学会了用智能手机,会看顾星晚给她看的粉丝评论,会对着视频里大家的赞叹露出笑容。
顾星晚也在不断成长,她的设计越来越成熟,不仅局限于衣服,还开始将苏绣融入到日常服饰中,设计出苏绣元素的连衣裙、衬衫、围巾等,让苏绣以更生活化的方式走进人们的生活。她常说:“传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应该融入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日常的一部分,这样才能真正地传承下去。”
这年秋天,工作室接到了一个特别的订单。一位海外华人女士联系到顾星晚,说她的女儿要在国外举办婚礼,希望能定制一件融合苏绣和西方婚纱元素的禾服,让女儿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
顾星晚和苏曼卿非常重视这个订单。她们和这位女士反复沟通,了解她女儿的喜好和婚礼的场景。最终,她们决定设计一款中西结合的禾服:上半身沿用传统的交领右衽形制,绣上淡雅的玉兰花,下半身则采用西方婚纱的裙摆样式,用轻薄的真丝纱制成,裙摆上绣着从玉兰花过渡到玫瑰的纹样,象征着中西方文化的融合。
苏曼卿负责刺绣部分,为了绣好裙摆上的玫瑰,她专门研究了西方绘画中玫瑰的形态,结合苏绣的针法,创造出一种新的刺绣方式,让玫瑰既有西方绘画的写实感,又有苏绣的细腻与灵动。顾星晚则负责版型的设计,她反复调整裙摆的长度和蓬松度,确保穿着既美观又舒适。
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这件中西结合的禾服终于完成了。当顾星晚把成品照片发给那位海外华人女士时,对方激动地回复:“太完美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女儿看到一定会非常开心!感谢你们,让我们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家乡的味道。”
婚礼当天,那位女士给她们发来一段视频。视频里,新娘穿着那件中西结合的禾服,在教堂里举行婚礼,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洒在禾服上,玉兰花和玫瑰的刺绣交相辉映,美得不可方物。新娘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中满是对传统文化的自豪。
苏曼卿和顾星晚看着视频,眼中都满是感动。“你看,”苏曼卿轻声说,“我们的苏绣,我们的传统服饰,不仅能在中国被喜欢,还能走向世界,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的文化。”
顾星晚点点头:“是啊,这就是我们一直努力的意义。让传统活在当下,走向未来,走向世界。”
冬天来临的时候,工作室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苏绣禾服展,展出了她们这一年来设计制作的所有作品。展厅里,一件件禾服挂在衣架上,有的绣着玉兰花,有的绣着牡丹,有的绣着荷花,每一件都独具特色,每一件都凝聚着她们的心血。
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有老人带着孩子,有年轻的情侣,有服饰研究者,还有来自各地的设计师。大家一边欣赏着精美的禾服,一边听顾星晚讲解设计理念,听苏曼卿讲述刺绣的故事。
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女儿来看展,小女孩指着一件绣着蝴蝶的禾服,兴奋地对妈妈说:“妈妈,这件衣服太漂亮了!我以后结婚也要穿这样的衣服!我还要学刺绣,像这位老奶奶一样,绣出这么好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