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苏漾坐进季珩车里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车载香薰还是熟悉的栀子花香，季珩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羊绒衫，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可车子启动后，速度却慢得离谱。
往常十五分钟的车程，今天走了快二十分钟。
遇到红灯时，明明前面绿灯刚亮，他却总要等两秒才起步；
路过一段空旷的环路，明明可以加速，他却始终保持着四十码的速度，像在遛弯。
“今天路况很好啊，怎么开这么慢？”苏漾忍不住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
季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前方的车流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安全第一。”
苏漾“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可心里那点因林嘉薇假设而起的涟漪，却又悄悄荡了开来。
她想起这几天季珩的样子。
听她讲公司趣事时，会微微侧过头，眼神专注得像在听什么重要的项目汇报；
她随口说喜欢街角那家店的蛋挞，第二天早上，副驾上就放着一盒还热乎的蛋挞；
甚至连她无意识转笔的小动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还笑着说“你一紧张就爱转笔，跟晏辰一模一样”。
这些细节像羽毛，轻轻搔着她的心头。
一个有点自恋的念头冒了出来：季珩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苏漾强行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
他是顾晏辰最好的兄弟，是高高在上的首富，对她好，不过是看在顾晏辰的面子上，是成年人之间的客套和礼貌。
自己这是想多了。
苏漾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假装看消息，耳根却悄悄红了。
季珩其实听见了她心底的嘀咕。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点探究的目光。
可他不敢转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任由车速慢下来，再慢下来。
他在珍惜。
珍惜这最后几天能单独和她相处的时光。
顾晏辰周四就回来了，到时候，他再也没有理由接她下班，再也没有借口和她在车里待上半小时。
这些能听她说话、看她笑、甚至偶尔触碰到她指尖的机会，都将成为过去。
所以他故意放慢车速，想让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哪怕多一秒，也好。
这几天，苏漾跟他讲了很多她和顾晏辰的事。
讲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林嘉薇的生日上，她本来打算为了苏家企业勾引顾晏辰，没想到后面顾晏辰对她一见钟情开始追求她。
苏漾讲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语气里全是藏不住的甜。
季珩安静地听着，手指却在方向盘上轻轻蜷缩。
嫉妒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勒得他心口发疼。
“所以一开始，你是为了让晏辰帮助你的事业，才和他认识？”
季珩状似随意地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苏漾点点头，没什么隐瞒，“那时候我爸爸威胁我不找个靠谱的结婚对象就不让我继承公司，所以我才……”
季珩的喉结滚了滚，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那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是自己呢？
以他的能力，帮苏氏易如反掌。
他会比顾晏辰更懂她的野心，更能看穿她坚硬外壳下的脆弱，更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没有如果。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是顾晏辰的妻子，是他兄弟捧在手心的人。
季珩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又放慢了车速。
车窗外的树影掠过，像一幕幕倒退的时光，却怎么也回不到他想要的起点。
最后一天，周三的傍晚，车子停在别墅区门口时，天已经擦黑了。
暖黄的路灯亮起来，照在苏漾的侧脸上，她正低头解开安全带，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
“明天……就不麻烦你了。”苏漾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说不清的感觉，“晏辰明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他。”
“嗯。”季珩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他看着她推开车门，看着她站在车外冲他挥手，看着她转身走进别墅，直到那扇门关上，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他还坐在车里，没有动。
方向盘被他握得发烫，指节泛白。
原来真的到了告别的时候，会这么舍不得。
那一晚，季珩彻底失眠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从浓到淡，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告诉自己，该结束了。
回到原来的轨道，做那个冷漠的季珩，做顾晏辰的好兄弟，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全埋进心底最深处。
可闭上眼，全是苏漾的样子。
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尾，她认真听他说话时微微蹙起的眉，她叫他“季珩”时软软的尾音，甚至她转笔时，指尖划过笔杆的弧度。
那些画面像刻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
如果没有这几天的单独相处，他或许还能忍受那份远远看着的寂寞。
可他已经靠近过了，已经感受过她的温度，听过她的心跳，甚至在她身上闻到过属于自己的香薰味……再让他退回去，太难了。
太难了。
季珩猛地站起身。
他做不到。
至少，想再送她最后一次。
哪怕，是送她去见顾晏辰。
周四清晨，天刚蒙蒙亮，季珩的车就停在了苏漾家别墅门口。
他没开大灯，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兽，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七点半，别墅的门开了。
苏漾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走出来，手里拖着一个空行李箱。
大概是去接顾晏辰时，顺便把他的行李带回来。
她看到门口的黑色宾利时，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季珩降下车窗，冲她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点彻夜未眠的沙哑：“去机场？顺路。”
又是“顺路”。
苏漾站在原地，看着车里的季珩。
他眼底有浓重的青黑，显然没睡好，可眼神却很亮，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该拒绝的。
顾晏辰今天就回来了，他们这样单独相处，好像有点不妥。
可看着季珩的眼睛，拒绝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苏漾还是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声音轻轻的：“……麻烦你了。”
季珩看着她系安全带的侧脸，喉结滚了滚，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离别墅区，朝着机场的方向开去。
这一次，他没有放慢车速。
可季珩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快不起来了。
比如他失控的心跳，比如他藏不住的心动，比如……这趟驶向终点，却让他更加贪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