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就下诏永久废止活人殉葬,可勤月这样的忠奴却为大福晋赢回了一些名声。
人人都羡慕大福晋有人追随,就连五福晋都这样认为,淑容听了只觉得瘆得慌。
见自家福晋北海五龙亭回来后便一直不说话,胤禛怕她有个好歹,替淑容舒缓道:
“怎么了?是不是见几个孩子哭的可怜,难受了?”
淑容不想被发现异常,点头应声:
“是,不知事儿的还好……四爷,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心里难受。”
胤禛叹了口气,心里也难受,为人父母的见不得那些个场面,别说福晋哭了,就是他也差点没绷住。
两人洗漱后,又开始抄写佛经,妇唱夫随,倒是一片和乐,大阿哥所在却是满满的冷寂。
更鼓穿透雪幕,大阿哥胤禔独自坐在灵堂,看着鎏金珐琅香炉里的三柱线香燃起的青烟在素白帷幔间蜿蜒,茫然极了。
目光停留在棺椁那繁复的云龙纹上,他拿出了袖中的物什,那是一双乾坤分制?的‘同心’玉佩。
他摸上了那枚坤凤佩,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力与悲戚,喃喃道: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你我夫妻向来情深,如今竟阴阳相隔,我只恨我没能护你周全。
甚至在你最后的这段日子,也因为愧疚不敢来见你,你定是埋怨我的。”
胤禔坐了许久,他再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许久后踉踉跄跄的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一路游魂似的飘,直到八阿哥胤禩一把拉住了他,用力的将人拽回来,他才发现他快要落入冰湖。
“大哥!”
胤禔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八弟,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大哥,便过来看看,正好见你失魂落魄的出了灵堂,这才一路跟来。”胤禩道。
胤禔闭了闭眼,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我与她夫妻一场,情深意笃,如今她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是我害了她。”
八阿哥胤禩微微皱眉:“大哥这话怎么说?怎么会是你害的她呢?”
胤禔不愿说这些,胤禩却知晓他为何如此,他安慰道:
“大嫂本就多病,绝不是宫里传言的那般,大哥,你别自责。”
胤禔眼中还有泪,听到这话却警觉地抬头:“宫里传言?什么传言?”
胤禩踌躇不定,似是难以言说,胤禔却径直道:“你说。”
胤禩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声音带着小心:
“这几天宫里传言道,大嫂去的早是大哥你为了同太子相争,一心求嫡子,伤了身体的元气根本,不能再有孕后惠妃娘娘逼死的。”
说完后,他连忙又道:“可大哥,我们都知道这事儿不是这样的,女子生育乃是天职。
再说了,大嫂已然诞下子嗣,惠妃娘娘又何必逼死她?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胤禔神色却不对劲儿,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恨声问道:
“这谣言究竟从何而起?竟如此污蔑我和额娘!”
胤禩担忧地看着他,说道:“大哥,不过一两日,这谣言已传得沸沸扬扬。“
胤禔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平息,莫要让它再愈演愈烈。”
说着他又道:“他们敢如此肆意抹黑我和额娘,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圈套,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定要找出这背后之人!”
胤禩却摇了摇头,“大哥已说这是个圈套了,怎么还往里面钻?”
胤禔不解却听胤禩道:“这些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当不得真。眼下大嫂刚走,大哥伤心难耐,这等流言蜚语自是顾及不到。”
胤禔看向灵堂的方向,眼神复杂,缓缓说道:“你说得对,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当不得真,还是先以丧礼为重。”
胤禩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大哥,我这边也先暗中调查,你放心。”
胤禔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弟,幸好我还有你这么个靠得住的兄弟。”
然而,出乎意料,在胤禔伤心、深情之时,留言又转了方向,变成了赞扬胤禔,单独抹黑惠妃娘娘一人了。
顷刻间,惠妃成为了阻拦真爱的恶婆母,让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罪魁祸首。
惠妃在宫中经营多年,自然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性子,很快就查了出来,可偏偏就是这查出来的内容,让她恼怒之下彻底冷了脸:
“将咱们那深情似海的大阿哥给我叫来!”惠妃吩咐道。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了这样的骨肉,她一心为他,他呢,为了不让自己沾染脏水,全泼到他亲生母亲的头上了!
延禧宫暖阁的侧间小佛堂,惠妃独跪在此,供案上的鎏金香炉仍按她的习惯,燃起沉水香,烟雾袅袅中,胤禔进来了。
他有些着急,“额娘,我没做过,你信我。”
惠妃起身,腕上十八子琤瑽声里混着她冰冷的声音,她将一叠纸交到他手上:
“那你和我说说,你奶母的儿子为何大肆宣扬,参与其中?”
胤禔只觉手中的这叠纸突然变得滚烫,这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章匼最近每天每时都做了什么。
胤禔还看着,就见惠妃用缀满冰凉的护甲,给他抚平因着匆忙而造成的衣角褶皱:
“胤禔,额娘也不想对你疑心,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人不能不信。”
胤禔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无法辩解:“章匼自小跟在儿子身边,不可能背叛儿子。”
德妃表情越发难看:“是呀,他不可能背叛你,如今你可不是清清白白吗?
胤禔,我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要沦为宫中的笑柄,就因为你!”
胤禔下意识的摇头,“额娘,这不对,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惠妃冷嗤道:“怎么,你没私底下说过是我逼死了你的福晋?”
“……”胤禔欲言又止,他确实说过,可那只是无心的抱怨。
见胤禔如此,惠妃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红了眼,指着胤禔道:
“你给我滚出去!”
胤禔想要解释,可见惠妃神情激动,他也就躲了出去,等额娘冷静了他再来解释。
眼睁睁的看着胤禔离开,惠妃双手拉扯下,腕间的十八子突然崩断。窗外风雪愈急,延禧宫中的鹦鹉也在朔风中发出空茫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