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云城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温柔的光晕。李明的宾利慕尚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苏佳惯用的车载香薰味道。苏佳侧靠在车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玻璃上凝结的薄露，眼底还带着晚宴后的些许倦意，却难掩一丝藏不住的柔和。
“累了？”李明的声音低沉悦耳，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他抬手调暗了车内的氛围灯，暖黄的光线落在苏佳脸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苏佳回过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轻轻点头：“有一点。今天的合作晚宴，比想象中更耗精力。”她顿了顿，想起晚宴上李明为她挡酒时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暖意，“不过，幸好有你在。”
李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自从两人签订契约婚姻，共同出席各类社交场合已成常态。起初，他只是尽责地扮演着“丈夫”的角色，为了稳固李氏集团的合作关系，也为了给苏佳一个安稳的庇护。可不知从何时起，看到她被人劝酒时的窘迫，他会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看到她因谈判顺利而展露的笑颜，他的心情也会莫名变好。
“这是我该做的。”他最终还是只吐出这句平淡的话，却伸手将副驾驶座的靠背调低了些，“先靠会儿，到家我叫你。”
苏佳没有推辞，顺从地调整了姿势，闭上眼睛。车厢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李明偶尔侧过头，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小巧挺翘，唇瓣是自然的粉润色泽。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连衣裙，站在李氏集团的大堂里，眼神坚定地提出契约婚姻的请求，与此刻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时的苏佳，刚刚经历家族企业破产、父亲病倒的双重打击，走投无路之下，才找到传闻中需要一位“妻子”来稳定家族关系的李明。而李明，恰好需要一个身家清白、行事低调的伴侣，来应对家中长辈的催促，以及商场上那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两人各取所需，签下了为期三年的婚姻契约，条款分明，界限清晰——分房而居、互不干涉私人生活、对外扮演恩爱夫妻、到期和平解除婚姻，互不纠缠。
可人心，从来都不是冰冷的条款能够束缚的。
车子驶入位于半山腰的别墅园区，保安恭敬地敬礼放行。李明将车稳稳停在别墅门前，没有立刻叫醒苏佳。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做什么不太顺心的梦。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却又猛地收回，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他轻咳一声，声音放得极轻：“苏佳，到家了。”
苏佳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朦胧，过了几秒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轻声道谢：“谢谢你，李明。”
两人一同走进别墅，管家张妈早已准备好了温水和夜宵。“先生，太太，晚餐在外面想必没吃好，我炖了银耳莲子羹，你们尝尝？”张妈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欣慰。自从苏佳来了之后，这座原本冷清得像豪华酒店的别墅，渐渐有了家的烟火气——玄关处多了女士的精致拖鞋，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她喜欢的绿植，就连厨房的储物柜里，也常备着她爱吃的低糖点心。
“麻烦张妈了。”苏佳笑着道谢，走到餐桌旁坐下。她总是这样，待人温和有礼，哪怕对家里的佣人，也从未有过半点豪门主母的架子。
李明也随之落座，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银耳和饱满的莲子，忽然想起苏佳上周偶然提过，她胃不太好，睡前喜欢喝点温和的甜汤。没想到，张妈竟然记在了心里。而这，或许也是苏佳的用心——她总能不动声色地照顾到身边人的喜好，记得张妈的生日，会在节日给佣人准备小礼物，却唯独忘了自己，总是默默扛下所有压力。
“尝尝看，张妈的手艺一直很好。”李明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甜汤，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苏佳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舒服得让她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很好喝，谢谢张妈。”她再次向张妈道谢，眉眼弯弯，笑容真挚得像雨后的阳光。
张妈笑着摆摆手：“太太喜欢就好，你们慢慢喝，我先去休息了。”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贴心地关上了餐厅的门，将空间留给两人。
餐厅里只剩下彼此，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水晶吊灯的暖光洒在桌面上，映得两人的影子轻轻交叠。苏佳低头喝着甜汤，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不敢抬头看李明的眼睛。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面前，渐渐没了当初的从容淡定。看到他为她忙碌的身影，听到他温和的话语，她的心总会不受控制地悸动。她知道，这份契约婚姻的本质是交易，不该掺杂感情，可她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动，就像春天来了，花总会忍不住绽放。
“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看看你父亲。”李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染上犹豫：“真的吗？可是你明天不是要去邻市参加项目考察？”她记得他上周就跟她提过这件事，日程排得很满。
“项目推迟了一天，正好有时间。”李明淡淡地说，语气依旧平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特意给合作方发了邮件，将项目考察推迟了一天。这些日子，他看着苏佳独自往返医院和公司，既要处理父亲的病情，又要跟进家族旧部的债务问题，眼底的红血丝藏都藏不住，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忍，想陪她分担一些。
苏佳的眼眶微微泛红，鼻尖有些发酸。这些日子，李明虽然话不多，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父亲住院的巨额费用，是他二话不说垫付的；公司破产后留下的烂摊子，是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帮着处理的；就连她偶尔情绪低落，在庭院里发呆时，也是他默默递上一杯温水，陪她站一会儿，不说多余的话，却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契约里“互相协助”的条款，可她还是忍不住心存感激，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
“谢谢你，李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指尖悄悄攥紧了桌布。
李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契约里的“界限分明”四个字像警钟一样在他脑海里响起，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轻声说：“不用谢，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夫妻”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莫名的重量，砸在苏佳的心上。她知道，这只是契约赋予的身份，可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轻声应道：“嗯，夫妻。”
晚餐过后，苏佳回到二楼的卧室。这是她的房间，与李明的房间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契约里明确规定，两人分房而居，互不干涉私人生活。起初，她觉得这样很好，界限分明，不会产生不必要的纠葛。可随着相处日久，她却渐渐希望，这条走廊的距离，能再近一些；希望晚上起夜时，能偶尔碰到他；希望清晨下楼时，能第一眼看到他坐在餐厅里的身影。
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晚宴上的画面：有合作方老总不怀好意地劝她喝酒，李明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佳胃不好，我替她喝”；有不知情的宾客打趣两人是“天作之合”，李明没有否认，只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还有散场时，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轻声说“晚上风大，别着凉”。
这些片段，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让她心跳加速。她拿起手机，点开与李明的聊天框。里面的内容很少，大多是关于工作、社交场合的对接，以及父亲病情的沟通，没有一句多余的闲聊，更没有情侣间的暧昧话语。她犹豫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还是只发了一句：“今天谢谢你，早点休息。”
信息发送出去后，她紧紧握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等待着他的回复。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许多。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复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明的回复，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你也是。”
虽然只有三个字，却让苏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将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或许，这份契约婚姻，并不像她当初想的那样冰冷。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与此同时，一楼的书房里，李明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份未处理完的文件，可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苏佳的聊天界面上。看着她发来的信息，以及自己回复的三个字，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过于冷淡了。
他想再发点什么，比如“晚安”，或者“明天不用起太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习惯了商场上的雷厉风行、果断决绝，面对感情，却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对苏佳的这份特殊，到底是责任，还是心动。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月光皎洁，洒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他想起苏佳第一次在庭院里浇花时的模样，阳光洒在她身上，像镀上了一层金光；想起她为了帮他处理公司的一个小麻烦，熬夜查资料，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他面前，却依旧笑着说“搞定了”；想起她每次提到父亲时，眼中的担忧与坚韧，明明自己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却还是强颜欢笑，不让他担心。
这些画面，一点点在他心里累积，渐渐占据了他的思绪。他不得不承认，苏佳已经走进了他的生活，并且，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他开始期待每天晚上回家能看到她的身影，开始在意她的情绪变化，开始在她不在家的时候，觉得别墅格外冷清。
可契约的期限还在，他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他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动，是对还是错。他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佳，面对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如果他坦诚心意，苏佳会相信吗？会不会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或者是在履行契约的“表演”？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苏佳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她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素雅的连衣裙，下楼时，看到李明已经坐在餐厅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正在看着报纸。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平日里凌厉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早。”苏佳轻声打招呼，脚步下意识地放轻。
“早。”李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依旧深邃，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柔和，“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坐下吃吧。”
苏佳走到餐桌旁坐下，张妈很快端上了早餐：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温热的牛奶、全麦三明治，还有一小碟她喜欢的草莓酱。显然，这些都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她拿起三明治，抹了点草莓酱，小口吃了起来，心里暖暖的。
“吃完我们就去医院。”李明一边喝咖啡，一边说道，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脸上，“要不要带点你父亲爱吃的点心？”
“不用了，医院不让带外面的食物，怕不卫生。”苏佳摇摇头，“医生说他现在只能吃清淡的流质食物，等他好一点再说吧。”
“那就好。”李明点点头，顿了顿又说，“出院后，让他搬到别墅来住吧，这里环境好，有花园可以散步，也方便照顾。”
苏佳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向他：“这……不太好吧？我们的契约……”她想说，他们只是契约夫妻，让父亲住进来，会不会太逾矩了？而且，她也不想让父亲知道他们的婚姻是假的，怕他受刺激。
“契约是契约，可他是你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李明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照顾他，是应该的。而且，别墅这么大，多一个人也热闹。”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想让苏佳不用再两头奔波，也想让她在熟悉的亲人身边，能多一点安心。
苏佳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泛起一阵暖流。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李明。”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个男人，总是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为她付出。
早餐过后，两人一同乘车前往医院。车子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温暖而不刺眼。苏佳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心情有些复杂，既期待见到父亲，又有些紧张——这是李明第一次陪她去看父亲，她不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两人独处时，会是什么样的氛围。
“你父亲的病情，医生最近怎么说？”李明忽然开口问道，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医生说，恢复得还不错，意识已经清醒了，就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苏佳轻声回答，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等过段时间，再做一次全面复查，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那就好。”李明点点头，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很少说这样感性的话，说出口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
苏佳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笑了笑：“嗯，我相信。”有他这句话，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李明让司机在停车场等候，自己则陪着苏佳走进了住院部。一路上，不少护士和医生都认出了李明——毕竟，他是云城赫赫有名的豪门总裁，偶尔会出现在财经杂志的封面。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和苏佳，眼神里带着八卦和羡慕。
苏佳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和李明拉开距离，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别紧张，有我在。”他低声说，语气平淡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佳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有挣脱他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了父亲的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苏父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佳，眼中立刻露出了笑意，随即又注意到她身边的李明，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爸，我来看你了。”苏佳快步走到床边，松开李明的手，握住父亲的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没事。”苏父笑了笑，目光落在李明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客气，“李先生也来了？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他知道女儿和李明的婚姻，虽然觉得有些仓促，但看到李明对女儿的照顾，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伯父，应该的。”李明走上前，语气恭敬，没有了平时在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和，“我来看看你，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没有没有，快坐。”苏父连忙说道，示意李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仔细打量着李明，这个年轻人，英俊、沉稳，气场强大，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只是，他能看出女儿对李明的依赖，却不知道这份依赖，到底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爱情。
苏佳给父亲掖了掖被角，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爸，喝点水吧。”
苏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在苏佳和李明之间来回打量，笑着说：“你们俩能一起来看我，我很高兴。佳佳，以后要好好照顾李先生，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爸，我知道了。”苏佳点点头，脸颊有些发烫。
李明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温馨互动的画面，心里莫名地有些羡慕。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对他很少过问，他是在孤独和冷漠中长大的，从未感受过这样温暖的家庭氛围。看着苏父对苏佳的疼爱，看着苏佳对父亲的孝顺，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家”，或许也是他想要的。
“伯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苏佳的。”李明忽然开口，语气郑重，目光落在苏佳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以后，我们会常来看你。”
苏佳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猛地一跳。他的眼神，认真而坚定，不像是在说场面话。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份契约婚姻，真的可以变成真正的幸福。
病房里的气氛温馨而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