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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金蝉脱壳

火把的光芒如同嗜血的毒蛇信子,在别院斑驳的外墙上快速游移、晃动,将憧憧鬼影般的扭曲影像投在皲裂的墙皮和剥落的朱漆上。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金属甲片与刀鞘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迅速合拢,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显然是要将这座被遗忘的荒宅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清晰的呼喝声刺破夜的静谧,带着官家特有的不容置疑:“奉京兆府尹大人令,搜查逃犯!封锁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入!”

苏云昭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伏在后院一丛半人高的、早已枯败失去弹性的灌木阴影之后,心跳在胸腔里如擂鼓般剧烈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新鲜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尽管灵泉的神奇效力已让伤口不再流血,甚至开始了细微的愈合,但方才与那两名训练有素的杀手电光火石间的生死搏杀,以及此刻身陷重围、如瓮中之鳖的极度危机感,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仿佛轻轻一触就会断裂。前门已被彻底堵死,两侧高耸的围墙上,凭借她超凡的听觉,也能感知到至少有四、五道沉稳的呼吸声潜伏其上,封锁了所有翻越的可能。强行突围?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随身空间是她最后、也是最深的底牌,但在如此众目睽睽、火光晃眼之下再次上演凭空消失的戏码,风险实在太大,且无法保证下一次现身时,周围是否已布下天罗地网,或者有更高明的对手看破玄机。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与冷静的理智在她脑中激烈交锋,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急速而细致地再次扫视着这片被月光和死亡笼罩的荒芜庭院。假山倾颓的阴影,干涸小池边嶙峋的怪石,以及那些在夜风中发出簌簌悲鸣的枯草……每一个可能藏身的角落都显得如此不可靠。忽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院子最西北角,那里,一口被半人高的疯长荒草几乎完全掩埋、井口石圈破损的废弃枯井,如同一个被遗忘的、通向地底的幽深瞳孔,突兀地闯入她的视野。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却又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在她脑海中清晰成形!

“快!后院!别让贼人跑了!”

“这边!仔细搜!”

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如同潮水般涌过连接前后院的月亮门,朝着她藏身的这片区域席卷而来。刻不容缓!多犹豫一瞬,便是万劫不复!

苏云昭不再有丝毫迟疑,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她猫着腰,利用地面上一切可供遮掩的阴影和障碍物,身形几个起落,快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便已悄无声息地潜至那口枯井旁边。刺鼻的霉烂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双手紧紧扒住冰冷粗糙、布满苔藓的井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灵巧地向下一沉,同时双脚脚尖精准地在井壁几处微小的凹凸处连续借力,最大限度地减缓下坠的势头与可能产生的声响。井下是纯粹的、几乎能吞噬光线的漆黑,深不见底,只有一股混合着多年沉积的潮湿泥土、腐烂植物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般包裹上来。下落约两丈余(约六、七米),她感觉脚下一实,陷入了一种软腻冰凉的触感之中,踩到了井底不知堆积了多厚的淤泥和腐败落叶。

几乎就在她身影彻底没入那口幽深井口的同一瞬间,“哐当”一声,后院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七、八名手持明晃晃钢刀、高举着噼啪燃烧火把的京兆府兵丁,如同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火把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后院的黑暗,也将斑驳晃动的人影投在了井口边缘的内壁上。

“搜!给老子睁大眼睛仔细搜!每个耗子洞都不能放过!”为首的那个小队长,一脸横肉,眼神凶狠,按着腰刀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灼热的火把光芒如同探照灯,在荒芜的院内来回粗暴地扫视着。兵丁们骂骂咧咧,用穿着官靴的脚狠狠踢开散落在地的破旧家具残骸和瓦砾,手中的钢刀毫不留情地捅刺着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茂密草丛、柴垛以及那些倾颓建筑形成的阴影角落。杂乱的脚步声就在苏云昭的头顶来回响动,靴底踩碎枯枝的“咔嚓”声,兵甲碰撞的“铿锵”声,以及他们之间粗声粗气的交谈声,都清晰得如同在她耳边响起。

“头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啊!”

“妈的,会不会那俩家伙看错了?或者那贼人已经翻墙跑了?”

“放屁!咱们接到信号就立刻合围,速度够快了,这院子就这么大,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则怎么可能跑得掉?”

“那真是活见鬼了!刚才那俩神秘兮兮的家伙,信誓旦旦说人肯定进来了,还画了图形……”

苏云昭紧咬着下唇,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地紧贴在冰冷潮湿、滑腻不堪的井壁之上,利用井口投下的一小片扇形阴影完美地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她甚至连心跳都刻意压制到了最微弱的程度,仿佛整个人都已与这口枯井融为一体,成为了井底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井口上方,晃动的火把光芒不时掠过,投下变幻不定、如同鬼魅舞蹈的光影。她能清晰地听到兵丁们在井边来回走动的沉重脚步声,甚至有一次,一个好奇的兵丁特意伸头朝深不见底的井下望了望,火把的光晕在他脸上跳动。

“嘿,这井可真他娘的深!黑咕隆咚的,掉下去估计连尸首都找不着。”

“少废话!赶紧去那边屋子看看!别磨蹭!”

那兵丁嘟囔着缩回头,脚步声伴随着其他人的喧哗,渐渐朝着主屋和其他几间厢房的方向远去。苏云昭悬在喉咙口的心,这才微微落下半分,但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如铁,不敢有丝毫放松。她清楚地知道,危机远未解除。这些官兵还在院内像梳子一样反复搜查,一旦他们找不到预期中的“贼人”,很可能会恼羞成怒,进行更加彻底、甚至掘地三尺式的排查,或者干脆留下暗哨,守株待兔。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口虽然暂时安全却无疑是绝地的枯井,并找到一个能够真正让她脱身、或者至少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和机会的藏身之处,或者……冒险制造一场混乱,趁乱寻找那一线生机?

就在她于这漆黑井底,凝神苦思脱身之策,脑中飞速权衡着各种可能性和风险时,异变,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别院之外,靠近巷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加急促、更加整齐划一、并且带着一股沙场归来般凛冽肃杀之气的马蹄声与脚步声!那声音沉重而富有节奏,显然来者绝非京兆府这些散漫的衙役兵丁可比!紧接着,一个并不如何高昂,却冰冷威严、仿佛带着金石之音、足以穿透一切嘈杂的声音,清晰地划破了这片被火把与喧嚣占据的夜空:

“靖亲王驾到——!闲杂人等,一律退避——!”

靖亲王?!夜玄宸?!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冰水,不仅让井下的苏云昭心中剧震,思绪瞬间一片空白,更是让院内那些原本气焰嚣张的京兆府兵丁们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他们慌忙收起手中雪亮的钢刀,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歪斜的衣甲和头盔,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与敬畏,如同潮水般朝着前院的方向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参……参见王爷!”

“不知王爷驾临,卑职等……卑职等……”

“免了。”夜玄宸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所有多余的解释和谄媚都显得苍白无力。“本王今夜巡营归来,路过此地,见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扰了清静。所谓何事?”他甚至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目光淡淡扫过院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最终落在那名额头冒汗的小队长身上。

那小队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连忙上前几步,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恭声禀报:“回……回王爷的话!卑职等是奉京兆府尹大人之命,前来此处搜查。据……据线报,有身份不明、形迹可疑之贼人潜入此间荒宅,恐对京城治安不利,故特来擒拿。”

“哦?贼人?”夜玄宸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曾拿到?”

“这……这……”小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卑职等……卑职等已将宅院团团围住,里外搜查了数遍,但……但并未发现那贼人踪迹……许是……许是那线报有误,或是……或是那贼人过于狡猾,已然……已然遁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充满了绝望。

“废物。”夜玄宸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两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所有京兆府兵丁的脸上,让他们集体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一座无人荒宅,几个大活人都搜不出来,京兆府的差事,看来是越办越回去,清闲太久了。”

“王爷息怒!卑职等无能!卑职等罪该万死!”小队长带着哭腔连连磕头。

“罢了。”夜玄宸似乎懒得在他们身上多费唇舌,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既然无人,便散了罢。深更半夜,兴师动众,鸡犬不宁,成何体统。”

“是!是!谢王爷开恩!卑职等这就撤!立刻撤!”那小队长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狼狈,朝着手下声嘶力竭地吼道,“快!都快撤!收起家伙!别在这里碍王爷的眼!快!”

杂乱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比来时更快地响起,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火把的光芒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迅速消失在院墙之外。别院内外,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便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只剩下夜风吹过荒草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沙沙声响,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焦糊味的火把烟气,证明着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围捕与同样突如其来的解围,并非一场荒诞的梦境。

井下,苏云昭背靠着冰冷湿滑的井壁,心中的波澜却如同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息。夜玄宸的出现,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言辞态度如此恰到好处,这绝非可以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他是在为她解围!他知道了她今夜的行动?他一直派了人暗中尾随、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是说……连那本在刑部档房“偶然”出现的、指向此地的副册,本就是他精心设计计划中的一环,目的就是引她来此,他好在一旁冷静地扮演那个最后出场、掌控一切的“黄雀”?

无论他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目的和算计,他此刻的出现,以及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确实如同快刀斩乱麻般,替她化解了迫在眉睫、几乎是无解的最大危机。这份“人情”,她不得不承,却也让她心底寒意更甚。

她强迫自己冷静,谨慎地又在井底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运用全部感官,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院内外再无任何属于人类的呼吸、脚步乃至一丝一毫的异响之后,才如同蓄势已久的灵猫,再次活动开有些僵硬的四肢,借助井壁上那些微小的凹凸和缝隙,手足并用,悄无声息地、敏捷地向上攀爬。很快,她的头部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井口,伏在冰冷的井沿之后,仅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月光下重归死寂的荒院。

凄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一片惨白,假山、枯树、残垣断壁投下幢幢鬼影,仿佛刚才那番喧嚣与对峙,真的只是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那股尚未散尽的、令人作呕的火把烟味,顽固地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一切是何等真实与凶险。

不能再耽搁了!无论夜玄宸意欲何为,此地都绝非久留之地!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迅速来到之前翻入的那段围墙之下,再次从空间取出那小巧却坚固的飞虎爪,看准方位,手腕一抖,爪头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地再次勾住了墙外那棵老树伸进来的粗壮枝桠。她用力拉扯确认牢固后,身形借力,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利落地翻过墙头,轻盈地落在墙外冰冷坚硬的青石板巷道上。

巷子空空荡荡,月光将两侧高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形成一片片深邃的黑暗区域。京兆府的人马早已撤离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阵夜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更添几分凄凉与诡异。

然而,就在她双脚刚刚踏实地面的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将飞虎爪收回,一个低沉而熟悉、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不过十步之遥的浓重阴影里,幽幽响起:

“爱妃真是好兴致,更深露重,不在府中安寝,却身着夜行衣,深夜至此荒僻之地,莫非是……雅兴突发,特来此赏玩这荒宅冷月?”

苏云昭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身体僵硬得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了无声的抗议。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见巷子那片最深的阴影之中,夜玄宸负手而立,一身墨色绣暗金云纹的常服几乎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黑暗,只有衣摆处偶尔被微风拂动,才在月光下流泻出一丝内敛的华光。他并未乘坐那彰显身份的亲王车驾,身边也只跟着那个永远如同影子般沉默忠诚的墨渊。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俊美得近乎凌厉的侧脸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正一瞬不瞬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与毫不掩饰的玩味审视,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身上。

他果然没有离开!他一直等在这里!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苏云昭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深渊。她知道,今夜之事,无论如何巧言令色,都绝难轻易搪塞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扯下了脸上蒙着的、已被夜露打湿的黑巾,露出了那张在惨淡月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清冷苍白、却依旧绝美动人的面容。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福礼,声音刻意维持着平静,却又恰到好处地掺入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与恰到好处的虚弱:

“王爷说笑了。妾身……妾身今夜险些遭逢大难,幸得王爷天神般及时出现,惊走了那些穷凶极恶的贼人,妾身方才……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王爷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妾身……没齿难忘。”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腾的真实情绪。

“哦?遭难?”夜玄宸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逼近她,月光终于完整地照亮了他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威压十足的脸。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她身上那件被利刃划破、边缘还沾染着些许已呈暗红色的血迹的夜行衣上细细扫过,语气莫测高深,听不出是信还是疑,“本王倒是好奇得很,在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的京城之内,我靖王府明媒正娶、金册玉牒的正妃,为何会不在王府安享尊荣,反而身着这等江湖夜行之物,于这更深半夜,出现在这城西早已荒废多年的宅院之中‘遭难’?这其中缘由,爱妃可否为本王……细细分说一番?”他的话语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层层蛛网,缠绕上来。

他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冰,笼罩着苏云昭的全身。她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单纯的否认、装傻充愣或者编造一个拙劣的借口,都已经毫无意义,只会显得可笑,并可能激怒对方。他既然出现在这里,并且等在此地,必然是已经掌握了相当程度的信息,至少,确定了她今夜的行动与苏家旧案有关。

她抬起眼眸,不再闪避,直接迎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秘密的深邃眸子,决定有限度地摊开部分真相,以退为进,争取主动。

“王爷明鉴。”她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许多,也稳定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苏家女儿的倔强与坚持,“妾身今夜冒险来此,并非为了什么风雅兴致,更非无故滋事。实是因白日里于刑部档房查阅旧卷时,偶然发现一则记录,提及当年苏家案发前约一月,曾有身着官差服色之人,于深夜持灯笼,鬼鬼祟祟出入此间别院,行迹极为可疑。妾身联想到家中冤屈,心中疑虑重重,辗转反侧,终是难安。想着此宅荒废已久,或许……或许能寻得一丝半缕被人忽略的线索,故才甘冒奇险,夤夜前来探查。不想……不想此地竟真的设有埋伏,那两人身手狠辣,招招致命,若非……若非妾身幼时体弱,母亲忧心,曾强迫妾身随一位隐世的嬷嬷学过几年粗浅的防身拳脚与吐纳之法,用以强身健体,又得王爷您恰巧路过,及时援手,恐怕此刻……妾身早已成为那井底的一具枯骨,再也无法得见王爷天颜了。”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情真意切地强调了官差记录和遭遇致命埋伏,将自己为何能在那两名高手手下支撑片刻并成功脱身的原因,巧妙地归结于“母亲所请嬷嬷教授的强身防身之术”,同时,彻底隐去了随身空间的存在,以及她在主屋暗格中发现的那枚至关重要的青铜钥匙和神秘碎纸片。

夜玄宸静静地听着,俊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流露出同情,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始终锁在她的脸上,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可信度。他沉默了半晌,目光再次落到她肋下那处破损的衣料和隐约的血迹上,忽然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道与稳定,指尖轻轻拂过那处破损的边缘,动作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轻柔,但苏云昭却如同被冰冷的蛇信舔舐,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受伤了?”他问,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劳王爷挂心,只是……只是被刀锋擦破了一点皮肉,未曾伤及筋骨,不碍事的。”苏云昭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地避开了他这略显亲昵且充满探究意味的触碰,声音保持着距离感。

夜玄宸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负于身后,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过。他淡淡道:“爱妃既然有心为家族昭雪,又确有几分常人不及的胆识和……嗯,不错的运气,那么今夜你擅自行动、以身犯险之过,本王便姑且记下,不再深究。”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过,此地阴气森森,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墨渊。”

“属下在。”墨渊如同从地底冒出般,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

“你亲自护送王妃回府。”夜玄宸吩咐道,语气平淡却带着铁一般的律令,“务必确保王妃安然抵达听雪苑。此外,清理掉所有不必要的痕迹,今夜之事,本王不希望在外界听到任何不该有的风声。”

“是!属下遵命!”墨渊躬身领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

苏云昭知道,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这是命令,而非商量,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她抬起眼帘,深深地看了夜玄宸一眼,只见他已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了巷子另一端深沉的夜色,月光在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再看她,仿佛刚才这场关乎生死、充满机锋的对峙,对他而言,真的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顺手为之的小事。

“妾身……谢过王爷,告退。”她低声说了一句,不再多言,在墨渊那沉默却如同山岳般可靠的“护送”下,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条危机四伏、让她心有余悸的幽深巷子。

回靖王府的路上,夜风拂面,带着深夜的刺骨寒意。苏云昭沉默地走着,心中却如同奔涌的岩浆,思绪翻腾不息。夜玄宸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暧昧与难明。他出手相助,解她于倒悬,却又点到即止,不深究,不追问她究竟在别院中发现了什么,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与算计之中。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派墨渊护送,是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那把关乎重大的青铜钥匙和那片印着宫内密档标记的碎纸,是她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和秘密,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尤其是他!

而此刻,荒宅巷口,夜玄宸并未立刻离开。他负手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望着苏云昭身影消失的巷口方向,如同一位沉思的帝王。直到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悄然返回,无声地落在他身后半步之处。

“如何?”夜玄宸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回王爷,”墨渊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属下已仔细查探过院内。后院确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地面枯草被践踏凌乱,井沿有新的摩擦痕迹与泥屑,与王妃所述相符。那两名埋伏者的尸首,已被京兆府的人当作‘负隅顽抗的贼人’一并带走,他们身上处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能标识来历的信物或特征。另外,”墨渊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根据痕迹判断,王妃确实曾潜入那口枯井暂避,并且……她进入过主屋,似乎在屋内停留并有所搜寻,但具体发现了何物,因属下不敢过于靠近以免被察觉,未能探知。”

夜玄宸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兴味光芒,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能在两名林家精心培养、擅长合击的暗卫埋伏下,不仅支撑了片刻,还能成功脱身,并且……似乎真的让她找到了点什么……”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本王这位看似柔弱、实则浑身是谜的王妃,还真是……越来越让本王感到意外和有趣了。”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去查,那两名暗卫的具体来历,与林家的关联。还有,是谁,通过什么渠道,如此‘及时’地将消息递给了京兆府。林贵妃和她背后的人,手伸得太长,也太过肆无忌惮了,是时候,该好好地敲打敲打,让他们清醒一下了。”

“是!属下立刻去办!”墨渊肃然应道,身影一晃,再次融入夜色之中,执行命令。

夜色愈发深沉浓重,万籁俱寂。然而,这一场因苏云昭夜探别院而掀起的暗流,却并未平息,反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靖王府为中心,朝着波谲云诡的朝堂与深不见底的宫廷,悄然扩散、奔涌而去。一场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博弈,已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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