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瑶小脸吓得惨白，眼神空洞，被两个婆子从血泊里拖出来，慌了神跪在地上。
她看着双手的鲜血，身子止不住地发颤，往身上胡乱擦拭一通。
衣裙染了血迹，金丝绣线在血色中扭曲变形。
她唇瓣不停地哆嗦，惊慌抬起头看向程正弘，不停呜咽道:“父亲，不是这样的，是周嬷嬷诋毁瑶儿，瑶儿一时失了手，才……”
程正弘胸腔剧烈起伏:“混账，今日是你祖母寿宴，怎可见血！”
书房被烧，双女调换，深夜又闹出嫡女杀害老奴之事，程正弘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程清瑶呜咽着看向孟婉君，爬上前想要拉她的衣摆。
“母亲，母亲救救我……”
孟婉君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程清瑶，下意识屏住鼻息，往后退了两步。
程清瑶的手悬在半空中。
母亲平日里最疼她，现在却冷漠的让人害怕。
明明是周嬷嬷诋毁她，是程央宁陷害她，为什么所有人都来责怪她。
程老夫人拿帕子掩住口鼻，一脸失望:“正弘，这件事妥善处理好，莫要让他人看了笑话。”
程正弘一肚子气，语气收敛了些:“母亲放心，儿子定会妥善处理，绝不让伯府落人口舌。”
他看向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天色已晚，快将老夫人扶下去休息。”
荫蔽树下，程央宁饶有兴致看了开头戏，还没怎么尽兴，这场戏便要终止。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视线忽然捕捉到程律书的身影，悄悄绕后跟上，小步子走的极快，声音里满是疑惑:“兄长，那边是怎么了？”
她朝下人房张望，一脸好奇:“怎么那么多人都围在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律书只听下人说了几句，怕她害怕，安抚道:“天色已晚，四妹妹赶了几日的路，先回去休息吧。”
程央宁摇摇头，有些纠结:“我看到父亲和祖母也在那，若是半道回去显得不懂礼数，我只站在旁边看看，不乱说话。”
程律书觉得她太过懂事:“一会若是害怕，便躲在我身后。”
程央宁脸上有了笑意，关心询问:“兄长的手怎么样了，还严重吗？”
程律书声音放轻:“无事，休养几日便能提笔了。”
“书儿的手受伤了？”程老夫人正准备回院子，无意中听了几句，眉头紧锁，转过身看向程律书。
程律书将手放在身后，恭敬道:“祖母，孙儿没事。”
程老夫人心疼不已，非要拉过来看，视线落在白布洇出的血迹上，眼睛变得浑浊。
“老天爷哎，怎么伤这么重，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程律书收回手:“已经上过药了，让祖母担心了。”
程老夫人看向一旁的程央宁，这才想起来是谁。
当初云姨娘做出那种事，伯府的脸都差点被丢尽了，没想到多年过去，府中四小姐竟出落的这般好。
但她依旧不满，绷着脸质问道:“你兄长的手到底怎么回事，你来说？”
程央宁好似被程老夫人的威严吓到了，身子一颤。
程律书将人挡在身后:“祖母，四妹妹刚回府，还有诸多不适的地方，祖母莫要吓到她。”
程老夫人板着脸:“你亲妹妹在那跪着，你护着她做什么？”
那个贱人生出来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她儿子的种，留程央宁一命便已经给祖上积了德。
程央宁从他身后出来，福了福身:“祖母，是三姐姐被父亲禁了足，我去给三姐姐送糕点，三姐姐想、想推我，兄长不小心伤了手。”
她这个祖母没多大本事，却极其势利眼，惯会捧高踩低，做表面功夫。
最在乎的是府上门楣和自己的儿子、孙子。
就连嫡女程清瑶，若是触碰了祖母的底线，也不会被轻饶。
程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面露苦色，她本不想在寿宴这日打扰老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厅堂之事告诉了老夫人。
程老夫人闻言，怒不可遏。
瑶儿竟是云姨娘的孩子？
禁足期间还杀了主母身边的老奴！
谁家嫡女是这风范？
程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指着地上的程清瑶，厉声呵斥:“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伤你兄长，禁了足还跑出来杀人，我伯府怎么养出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程清瑶浑身发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程老夫人差点没气过去，程正弘连忙扶着顺气，嘱咐下人将其送回永寿苑。
程老夫人一离开，程正弘脸色沉下来，厉声吩咐:“三小姐罚跪祠堂三日，禁足一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探视！”
程清瑶想到什么，面色恐慌，爬着去抓程正弘的衣袍。
“父亲，半月后便是长公主的赏花宴，父亲还说让我借机多与太子殿下接触，我不能——”
程正弘猛地甩开她。
“逆女，管好你自己！”
他的确想让瑶儿攀上太子殿下，但今日闹出这种事情，不惩戒难解心头之恨。
孟婉君有些动容，轻声劝阻道:“老爷气归气，但瑶儿总归是伯府嫡女。”
“陛下登基不久，各府都想拉拢新贵，这段时日上京宴会定不会少，得让瑶儿多走动走动。”
“过段时间便是长公主的赏花宴，若是瑶儿不去，岂不是便宜了其他府上的贵女？”
她身边还有一女，是府中二小姐，去年嫁给了平昌王府嫡次子。
现如今身边只有瑶儿一人，她铁定要往上捧，帮瑶儿寻个更好的夫婿。
至于刚回来的那位，早就被那个贱人养的不成样子。现在一见到程央宁，便让她想起那个贱人是怎么勾搭老爷的。
生和养是两回事，瑶儿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女，日后定成气候，她不能轻易放弃。
程央宁空有嫡女名头罢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毫无礼仪规矩，日后难成大事，她才不会认下她。
程正弘冷哼:“日后再说。”
他眼神凌厉，扫视着周围的下人，声音低沉威严:“周嬷嬷失足坠井而亡，今日之事，谁若是敢泄露出去一个字，乱棍打死。”
“为何都站在这？”
人群中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程正弘闻声，暗道不好。
谢衡从人群中走来，一袭青色暗纹锦袍，身量高挑，面色冷峻。
平静的视线扫过每一处，最后落在没入周嬷嬷胸口的匕首上。
通体乌黑，没有任何标记。
他眸光暗了几分，随后落在人群中那张懵懂害怕的小脸上。
偷他的匕首，还闹出了人命。
程央宁不经意迎上他的视线，面露不解，微微颦眉。
程正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出来。
谢衡不出现，这便是家事。
若谢衡非要掺和，他纵容府中嫡女持刀杀害家奴一事传出去，定会被人在朝堂上参上一本。
新皇登基，素来清明。
若治他个管教不严之罪，伯府的丑闻会闹得更大，还会牵扯出嫡庶混淆、妾室偷情……
程正弘压下怒火，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里带着讨好意味:“让谢将军见笑了，府中贱奴言行无状，我正在处理家事。”
谢衡是皇帝左膀右臂，拥有绝对的兵权；而永安伯府只是一种荣誉，并无实权。
谢衡虽在伯府养了几年，但也只是看在二房的面子上赏口饭吃，并不受府中待见。
程正弘急得焦头烂额。
谢衡的目光落在他强装镇定的脸上，唇角微不可察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既是家事，伯爷自行处理了便是。姑母平日里喜静，别扰了西苑清净。”
程正弘如蒙大赦，命丫鬟将程清瑶拖下祠堂，又吩咐两个小厮把尸体抬走。
谢衡仿佛只是路过，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转身准备离开。
与人群中的娇小身影即将擦肩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微微偏头，视线落在那张极会蛊惑人心的面容上。
“四表妹竟也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