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只带了几套自己的衣服就住了进来。
温景澜来城郊别墅的频率不算高,通常也不会留下来过夜。
自从温霆去世,吕琳就像是只被拔了毛的老凤凰,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整日精神恍惚,几乎离不开人。
为了安慰这个老年丧偶的可怜妇人,温景澜尽量每晚都会抽出点时间陪她坐坐,再独自回到东边的宅子休息。
姜迟烟像是已经很习惯这种囚禁的生活,一开始温时和温景澜派人把她看得很紧,久而久之见她不吵也不闹,佣人们也都放松警惕,随便这个作息不规律的女人在宅子里幽灵般地神出鬼没。
又是睡到下午才醒,姜迟烟刚踏出房门,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鸡汤香气。
她顺着香味下楼,就见厨房灶台上炖着的砂锅,正透过盖子往外冒着热气。
她咽了口口水,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肚子已经饿得厉害,
“好香,煮好了没?”
阿莲擦了擦手走过来,打开锅盖看了一眼,
“鸡肉还没酥,还得再炖一会儿。我算过时间,等二少爷一回来,就差不多能喝了。”
温时的应酬很多,难得他回来吃晚饭,佣人都会特意按照他的喜好准备当晚的菜色,就连出餐时间都要掐得正正好。
姜迟烟蹙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我饿了,先给我盛碗汤。鸡肉没好就不要。”
碗里的鸡汤颜色清亮,油腻的鸡油已经全部被撇得干干净净,
姜迟烟舀了两勺送到嘴里,清甜的汤头抚慰了空落落的胃,终于舒展开眉头,
“味道不错,待会儿再给我盛一碗。”
阿莲偷偷瞄了眼炉子上的小砂锅,有些为难地开口,
“小姐,要不等二少爷回来一起喝吧,就那么一小锅……”
姜迟烟手上一顿,勾起唇角,笑意盈盈,
“怎么,你怕他没得喝?”
阿莲心里咯噔一下,她见识过姜迟烟的古怪脾气,不理人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肯说,发起疯来便是歇斯底里,手里拿到什么就砸,两个少爷也从来由着她。
平日里佣人们都尽量能躲就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这个祖宗不高兴。
想到这里,阿莲急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已经晚了,姜迟烟已经走进厨房,抄起灶台旁边的盐罐子就往砂锅里倒。
她把空掉的盐罐头往地上一摔,再抬起头,脸上已然透着一股隐隐的疯狂,
“这样就谁都不用喝了。”
***
车子经过街边的小摊贩,温时的视线忽然一顿,让谢砚之靠边停车,
“等我一下。”
秋天正是栗子的丰收时节,姜迟烟很挑食,难得喜欢吃糖炒栗子。
那么小的一张嘴巴,可以不停地吃,每次非要把买来的一整袋都吃完才肯罢休,像只不知餍足的松鼠。
谢砚之从后视镜里瞥见温时把纸袋揣进怀里,不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
姜迟烟这次闯的大祸,要是换个人早就没命了。
可耐不住谢柔整日整夜地在自己耳朵旁边念叨,求他想办法帮姜迟烟说几句好话。
谢砚之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
“二少,阿柔那丫头一直惦记姜小姐,您也知道,阿柔就姜小姐这么一个朋友,以前姜小姐没事就往她的花店里跑……”
温时冷冷打断他,
“有什么话就直说,什么时候也学弯弯绕绕那一套了。”
谢砚之把方向盘往右一打,车子转往通向郊区别墅的大路,他干笑两声,鼓起勇气,
“她是犯错了……可您既然对她狠不下心,又何必这么把人关着呢……再说她那个脾气,您也知道,这么下去,只怕心会离您越来越远……”
见温时不搭话,谢砚之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他讪讪地挠了挠鼻子,
“我都是乱说地,二少,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往心里去”
温时低头看着怀里的糖炒栗子,桂花香气裹着蜜糖的甜味丝丝缕缕钻到鼻间,落在心里变成沉甸甸的苦涩。
谢砚之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没有办法再相信姜迟烟,也不可能原谅姜迟烟的背叛。
他和姜迟烟之间,已经回不了头了。
车子刚停稳,谢砚之下意识地往窗外看过去,忽然一怔,指着三层高的洋房楼顶,
“哎?二少——楼顶那不是姜小姐吗?!”
温时的心猛地一沉,推开车门抬头望去,就见穿着白色睡裙的姜迟烟已经翻出露台,垂着两条腿坐在护栏边。
风很大,把姜迟烟的睡裙裙摆吹成鼓起的伞状,两条小腿从裙摆露出来,一荡一荡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刮下来。
温时的呼吸顷刻间停滞,手上的栗子撒了一地,拔腿就往露台冲上去。
屋子里的佣人都跟着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姜迟烟怎么突然就爬到楼顶去了。他们跟着温时七零八落地往楼梯上跑,被温时厉声喝退,
“谁都不许跟上来!”
温时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心惊胆颤,他屏住呼吸,悄悄逼近姜迟烟,趁她一个不注意,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道一把箍住她的腰,把人从护栏上拖进怀里。
“姜迟烟,你他妈找死!”
温时捏住姜迟烟的后颈,把她的脑袋从怀里扯出来,眼神发狠,声音却止不住地颤。
姜迟烟没心没肺地冲着他笑,
“温时,你在发抖。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楼吧?”
“跳楼”这两个字,像是进一步刺激到温时。露台在他眼里,成为了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
他拽着姜迟烟一路走到楼下客厅,还心有余悸地不敢松手,
眼见佣人一个个都跟个木头人似地杵在那里,他的心火烧得更旺,
“去给我把露台锁起来!连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姜迟烟抽回手,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
“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就是太闷了,上去透透气。饿不饿?他们炖了鸡汤,非要等着你回来喝呢。”
阿莲眼睁睁看着姜迟烟从那锅倒了一整罐盐的鸡汤里,盛出一小碗。她嗫嚅着嘴唇,刚想开口,就被姜迟烟飞过来一记眼刀,只好闭上嘴巴。
姜迟烟端着鸡汤坐到温时身边,搅动着碗里的鸡汤,放到嘴边吹了吹,像是在哄孩子,
“喝吧,不烫了。”
温时的心没由来地一软,原本的怒意散了大半,就着姜迟烟手上的勺子凑过嘴去。
咸到发苦的汁水让他一瞬间皱紧眉头,嘴巴一张就把鸡汤吐了出来。
还来不及发作,
姜迟烟已经冷下脸来,把勺子“哐当——”往碗里一扔,琥珀色的眼珠里荡着明晃晃的嘲讽,
“让你喝你就喝?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