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抵在唇上，睫毛凝着白霜，目光如刃般刺向下方——那道被风雪遮蔽的山谷豁口，正随着最后一层云幕掀开，露出让所有人血液凝固的景象。
老天爷...赵明远的测绘仪砸在冰面上，他膝盖一软跪在雪地里。
方清远单手撑住他后背，望远镜已经举到眼前。
寒风卷着腥气灌进鼻腔，他瞳孔骤然收缩——整片盆地被削成镜面，黑石垒成的九重同心圆像巨兽的鳞片层层铺展，最中央那根青铜巨柱直插天际，柱身裹着的经幡在风中翻卷，竟是一张张剥得完整的人皮，眉眼口鼻还凝着死时的惊恐。
是苯教血祭。洛桑仁波切的骨珠串在掌心攥得咔咔响，他袈裟下摆浸透融雪，却像完全感觉不到冷，九环对应地脉九窍，铜柱...铜柱是地轴钉他突然踉跄一步，喉间溢出破碎的佛号，那些人骨号...每根都是未满七岁的幼童胫骨。
林慧真的长鞭在指尖绕了三圈，皮鞭上的青铜环发出细微震颤。
她半蹲着用军大衣下摆擦拭冰面，露出被积雪覆盖的金属痕迹：德制西门子发电机，至少六台。她指甲叩了叩冰层下若隐若现的电缆，线路从柱底引出，顺着地缝走的——他们在给地轴钉通电。
生物电流刺激地磁节点。伊万的俄语口音突然重了几分，他摘下棉帽露出被冻红的额角，步枪保险打开，当年纳粹在西藏试过，用活人血做导体，让地下磁场产生共振。他盯着铜柱顶端旋转的人皮经幡，喉结动了动，这比1943年的实验更疯狂。
方清远的望远镜突然定在主祭台。
黑金法袍的身影举起藏刀时，他后颈的道纹突然发烫——那是玄真教祖训中的感应。第三排左数第七个。他把望远镜塞给林慧真，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刀刺入的位置是心脉，血顺着石渠流进地缝。
血灌地脉。洛桑的骨珠串突然崩断，十八颗人骨念珠滚进雪堆，每祭百人，九祭成时...地轴会苏醒。他跪在冰脊边缘，双手按在雪地上，指缝渗出的血珠瞬间凝成冰晶，扎西顿珠在重复松赞干布时期被禁的邪术，用活祭唤醒地球轴心的力量。
看西边！赵明远突然扑过去捡起测绘仪，镜头对准山坳。
方清远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二十几个蒙面人正用牦牛绳拖拽着什么——那是件灰布军大衣，下摆沾着凝固的血，露出的半张脸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王建国？
工程队长的钢盔歪在脚边，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右脸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他被踢跪在雪地里时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柱子里有声音...说只要献出血，就能看见永生...押解他的蒙面人转过脸，臂章上的暗红色六芒星刺得方清远眯起眼——那是新藏会的标记。
他们的战术动作。伊万突然用枪管戳了戳方清远的腰，声音低得像蛇信子，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攀爬冰壁时用的是科洛廖夫军校的雪狐步他指节捏得发白，我的学员，1949年派去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训练的那批。
方清远摸向腰间的七星龙渊，剑鞘与冰面摩擦出刺耳鸣响。
他扫过众人：林慧真正用银线在掌心绕出绞索，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洛桑把崩断的骨珠一颗颗捡回，袈裟下露出半截金刚杵；伊万的步枪已经上膛，枪口却虚虚指着地面；赵明远攥着全家福照片，指腹把边角磨得起了毛。
今晚行动。他的声音压过呼啸的风，慧真和伊万切电源，用硫磺烟做掩护——发电机在祭坛东北侧，德制机器散热口会结白霜。林慧真点头，长鞭地缠上腰间的硫磺袋。我和洛桑、明远救俘虏。他看向赵明远，后者喉结动了动，把照片塞进贴胸口袋。王建国必须活着，他见过柱子里的东西。
暮色漫上山脊时，方清远的道纹又开始发烫。
他贴着冰壁往下挪，能听见祭坛方向的咒语声越来越清晰，像无数只手在挠他的耳膜。
洛桑走在他右侧，每步都用金刚杵在冰面点出浅痕——那是密宗破障印，用来隔绝邪祟的感知。
赵明远断后，测绘仪换成了从林慧真那里顺来的三棱军刺，刀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囚笼是用牦牛骨和铁链搭的，挂在青铜柱西侧的冰壁上。
王建国被锁在最里面，手腕脚腕的伤口结着黑痂，见他们过来突然笑了：你们也听见了？
柱子里的声音说...说只要把血给它，就能...就能...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碎末，它说方组长的剑能开...开...
洛桑蹲下来，用袈裟角擦净王建国脸上的血，那是中阴身的幻觉，孩子。他指尖点在王建国眉心，念了半句不动明王咒，工程队长突然瞪大眼睛，瞳孔里映出方清远腰间的剑鞘。
王建国突然暴起，铁链撞在冰壁上，它说剑是钥匙！
是第一代守...守...
山风突然转向。
主祭台的青铜钟炸响，那声音像巨锤砸在众人天灵盖上。
方清远抬头时，正看见黑金法袍的身影站在铜柱顶端，颅冠上的人骨串随着动作摇晃，月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爬向众人的毒蛇。
方清远！扎西顿珠的藏语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他举起染血的藏刀，你以为自己是来阻止终结的？
不，你是来完成它的！他指向方清远腰间的七星龙渊，这把剑，是我阿爸的阿爸的阿爸，亲手埋进守剑人坟墓的！
方清远握紧剑柄，剑刃在鞘内发出清鸣。
青铜柱下的九环突然开始旋转，黑石摩擦的声音像大地在呻吟。
人皮经幡被卷成红色旋涡，那些死不瞑目的脸在风中扭曲，仿佛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
他拽着王建国往冰脊跑，洛桑在后面用金刚杵砸断最后一根铁链。
赵明远举着军刺断后，脸上不知是雪水还是冷汗。
林慧真和伊万从另一侧冲过来，前者的长鞭缠着半块发电机零件，后者的步枪还在冒烟——他们成功了，但方清远能听见身后的旋转声越来越快，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下睁开眼睛。
冰脊背风处的篝火刚燃起来，王建国突然挣脱众人怀抱，跪在雪地里用指甲抠地。
他的指甲缝渗着血，嘴里反复念着：它醒了...它说剑在，它就不会再睡...它说...
方清远把七星龙渊横在膝头，剑刃映出王建国扭曲的脸。
远处祭坛的火光里，九环仍在旋转，铜柱顶端的扎西顿珠举起了第二把藏刀。
风卷着雪粒打在众人脸上，冰层下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