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的断弦被毛小方用灵力续上时,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颤音,像冰棱落在玉盘上。小海抱着琴,指尖还沾着调试时蹭到的松香,突然指着院门外:“看,有蝴蝶!”
夜色里,不知从哪飞来十几只白蝴蝶,翅膀上泛着淡淡的银光,绕着桂树苗打旋。更奇的是,它们像是能听懂琴音似的,小海手指在弦上轻轻一划,蝴蝶就跟着节奏上下翻飞,翅膀拍打的声音竟和琴弦的振动合上了拍。
“是班主的师妹画的?”念玫凑近了些,蝴蝶却不怕人,有一只停在她发梢上,翅膀扇动时,落下些亮晶晶的粉末,沾在她耳后,像颗碎钻。
狗剩举着银簪,光照在蝴蝶翅膀上,能看见上面隐约有纹路,像极了戏服上绣的缠枝莲。“不像怨气,倒像是……念想。”他小声说,生怕惊飞了这些小家伙。
毛小方坐在门槛上,看着蝴蝶们随着琴音跳一种奇怪的舞——时而排成队,像戏台上的龙套走场;时而聚成一团,像花旦转身时甩出的水袖。他忽然想起戏本里夹着的那张照片,师妹当年最擅长的《化蝶》,原来不是戏文里的虚幻,是真有这样一场蝶舞藏在时光里。
“小海,弹那支《归燕》试试。”毛小方说。那是师妹生前常唱的调子,班主当年总在后台用月琴为她伴奏。
琴弦一动,蝴蝶们像是得了指令,突然散开,翅膀上的银光变亮了些,在桂树周围织出个圆网。月光透过网眼洒下来,落在地上,竟拼出半张乐谱的影子——正是《归燕》里最柔的那段转音。
念玫跟着影子哼起来,声音还有点发颤,却意外地准。蝴蝶们像是被歌声引着,慢慢往院外飞,飞几步就停在枝头等一等,像是在说“跟我来”。
“它们要带我们去哪?”狗剩握紧了银簪,掌心有点出汗。
毛小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些念想藏了太多年,总得找个地方好好放着。”
白蝴蝶引路,月琴的调子在夜里传得很远。穿过青石板巷时,有住户推开窗看,蝴蝶就往窗里飞一圈,像是在打招呼;路过当年戏班的旧址,断墙上的爬山虎突然抽出新叶,跟着琴音轻轻晃。最后,蝴蝶停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上——树下埋着个半旧的妆奁,是上次清理戏班遗物时没找到的。
小海的琴音停了,蝴蝶们落在妆奁上,翅膀慢慢合拢,化作一层薄霜。毛小方撬开妆奁,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包胭脂,块头已经干硬,却还带着点淡淡的香;还有支银簪,样式和狗剩那支很像,只是簪头的珍珠缺了个角。
“是师妹的。”狗剩把自己的银簪拿出来,两支簪子放在一起,缺角的珍珠旁边,正好能对上银簪上镶嵌的碎钻,像是早就注定要拼在一起。
念玫拿起那半包胭脂,指尖沾了点粉末,往脸颊上轻点——正是照片里师妹的妆面,淡得像清晨的雾。她对着月光照了照,忽然笑了:“原来当年的胭脂,是这个味道啊。”
毛小方把妆奁埋回树下,上面铺了层桂树的新叶。白蝴蝶的霜渐渐化了,渗进土里,桂树苗的根须似乎往这边伸了伸,像是在悄悄汲取着什么。
回去的路上,小海又弹起了《归燕》,这次没有蝴蝶伴舞,却有晚风应和,吹得路边的草叶沙沙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轻轻跟着哼。狗剩把两支银簪都放进布袋,摸上去温温的,不像之前那么凉了。
念玫耳后的银粉还没掉,走在月光里,像拖着串小小的星子。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有些离开的人,不会真的走,会变成风,变成蝴蝶,变成你身边摸得到的暖,在你需要的时候,就轻轻碰你一下。
今晚的风,好像就碰了她好几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