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疾不徐,在那句“寻姓林的年轻公子,故人相托”之后,便安静下来,似乎在耐心等待回应。
民居内,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凌微躲在屏风后,心脏狂跳,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故人?我在江南有个屁的故人!谢景行那货倒是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但他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是说…是那个斗笠人?或者干脆就是漕帮的请君入瓮?】
周先生面色凝重,对阿木使了个眼色。阿木会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出后窗,融入夜色,显然是去探查外围情况。
铁牛则依旧守在门内,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手艺人家主人站在院中,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周先生所在的厢房方向。周先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院中,沉声问道:“门外是哪位朋友?夜深露重,不知寻我家公子有何贵干?”
门外的男声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主人家不必惊慌,并无恶意。只是受人之托,来给林公子送一件东西,或许能解公子眼下之困。若公子不便,将此物转交亦可。”
说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周先生警惕地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物件,没有立刻去捡。他沉默片刻,道:“阁下好意心领,只是我家公子已然歇下,不便见客。东西还请收回。”
门外的人似乎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和:“既如此,不便强求。东西留下,或许对公子有用。另外,托我之人让我带句话:‘江南风大,小心着凉,故人赠伞,且用且惜。’告辞。”
说完,脚步声轻轻响起,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巷弄尽头。
周先生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静静等待。过了一会儿,阿木从墙头翻回,低声道:“走了,只有一人,身手不错,离开后没有停留或窥探的迹象。”
周先生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用一根树枝挑开那油纸包。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块质地普通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像是某种暗号的图案,此外再无他物。
周先生拿起木牌,反复查看,眉头紧锁,看不出所以然。
凌微也从屏风后探出头,凑过来看:“这是什么?令牌?信物?还是…骂人的图案?”她实在看不懂这种古代黑话。
周先生摇头:“不像漕帮惯用的标记。那句‘江南风大,小心着凉,故人赠伞,且用且惜’又是什么意思?赠伞?”他看向凌微,“公子可有什么头绪?‘故人’会是谁?”
凌微一脸茫然:“我认识的人里,会用这种神神叨叨方式说话的…除了谢景行那个神经病,我想不出第二个!”但她又觉得不太像,谢景行更像是会直接摇着扇子闯进来看热闹的那种。
【难道是苏姐姐安排的另一个后手?】她想了想又否定了,苏清月行事会更直接明了。
“先不管了,这玩意儿收起来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凌微心大地摆摆手,注意力又回到了刚才被打断的作死计划上。
她把木牌丢到一边,压低声音,眼睛发亮地看着周先生三人:“各位,我刚才有个想法!你们说,我们能不能…去投靠那个赵爷?”
周先生、铁牛、阿木三人同时看向她,眼神里写着“公子您又开始了?”。
“公子,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周先生谨慎道,“我们对赵爷知之甚少,仅凭市井流言,难以判断其为人。若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冒险!”凌微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说服力,“但我们现在就像无头苍蝇,还被陈五爷的人盯着!主动接近赵爷,一来可以借他的势避开陈五爷的搜查,二来,赵姨娘也姓赵,万一…我是说万一有点什么远房亲戚关系呢?这不就是突破口吗?”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对嘛!抱大腿就要抱到底!抱完女主抱女主安排的护卫,现在有机会抱本地地头蛇(的对家),怎么能错过!多条大腿多条路!】
“可是,我们以什么理由去投靠?直接说我们得罪了陈五爷?空口无凭,赵爷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怀疑我们是奸细。”周先生提出实际困难。
凌微摸着下巴,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理由嘛…现成的!我们不是刚被‘搜查’了吗?这就是得罪陈五爷的铁证啊!至于投名状…”
她目光再次瞄向那个油纸包和木牌,一个绝(作)妙(死)的主意诞生了!
“我们就拿这个当投名状!”凌微拿起那块木牌,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就说,这是我们无意中得到的,似乎是陈五爷那边的重要信物!我们因为这东西被追杀,走投无路,特来献给赵爷,求条活路!”
周先生:“……”他第一次觉得这位小姐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异于常人。
阿木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
铁牛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有点放空。
“公子…此物来历不明,万一…”周先生试图劝阻。
“万一啥?万一这是赵爷家的厕所牌匾?”凌微理直气壮,“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看起来神秘!像那么回事!我们只需要编一个像样的故事,让赵爷觉得我们有价值、且真的走投无路就行!细节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她充分发挥了现代职场ppt画大饼的精神核心。
周先生看着凌微那副“我真是个小天才”的模样,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仔细想想,虽然这计划荒诞不羁,漏洞百出,但在目前这种被动形势下,主动寻求一个可能庇护的势力,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总比坐以待毙强。
“罢了,既然公子决意如此,属下尽力周旋便是。”周先生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正在接受严峻的挑战,“但此事需从长计议,如何接触赵爷,如何取信,都需仔细谋划。”
“没问题!策划方案我来…呃,我们一起想!”凌微差点把职场术语秃噜出来。
接下来的半夜,四个人(主要是凌微说,周先生补充修正,铁牛和阿木旁听)挤在厢房里,开始头脑风暴如何“碰瓷”赵爷。
凌微负责天马行空地编故事,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意外获得机密”到“祖传宝物被陈五爷觊觎”,编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她自己都快信了。
周先生则负责把故事拉回一点现实基础,剔除过于离谱的情节,并设计相对合理的接触方式和说辞。
阿木偶尔会插一句,指出某个细节可能存在的漏洞。
铁牛主要负责点头,以及在凌微编得太兴奋时,提醒她小声点。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个勉强能看的“碰瓷计划”终于出炉。四人皆是一脸疲惫,但又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兴奋(主要是凌微)。
简单休息片刻后,周先生便先行出门,去打探赵爷常去的场所和更详细的信息,为“碰瓷”做准备。
凌微留在屋里,坐立难安,既期待又害怕。
到了下午,周先生回来了,脸色有些奇怪。
“公子,打听到了。赵爷每日午后,都会去一家名为‘听雨楼’的茶楼听曲小憩,那是他的产业,也算是个半公开的会客场所。”
“太好了!那我们就在那里‘偶遇’他!”凌微摩拳擦掌。
“但是…”周先生语气有些迟疑,“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昨天夜里,漕帮陈五爷麾下的一个赌坊,被人…用一种极其…嗯…难以描述的方式给搅了。”
“嗯?”凌微一愣,“啥方式?”
周先生的表情有点复杂:“据说,有人混进赌坊,用一种闻起来极其刺鼻的…呃…粉末,撒在了赌桌上和赌具上,导致赌客和打手们喷嚏连连,泪流不止,根本无法赌钱。还在赌坊墙上,用同样的粉末画了个巨大的…王八。现在道上都在传,说是陈五爷得罪了高人,这是警告。”
凌微:“???”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昨晚那个神秘来客和那块木牌,还有那句“故人赠伞,且用且惜”…
赠“伞”?(san三?)粉末?刺鼻?王八?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那个“故人”送给她的所谓“能解眼下之困”的东西,根本不是那块木牌,而是…那包粉末?!那木牌只是个幌子或者使用说明?(她根本没仔细看木牌图案像不像王八)
而那句“赠伞(san)”是谐音梗?!“且用且惜”是让她省着点用?!
谁啊?!这么无聊又这么有才?!在这种紧张的氛围里玩这种恶作剧?!这操作怎么透着一股该死的熟悉感?!
凌微顿时觉得,她那个“碰瓷计划”跟这位“故人”的操作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然而,还没等她从这离谱的消息中回过神,阿木又从外面匆匆回来,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公子,周先生,听雨楼那边传出风声,赵爷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为…他也收到了一个画着王八的警告信?”
凌微:“!!!”
周先生、阿木、铁牛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凌微…以及她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块木牌上。
房间内一片死寂。
凌微看着那块木牌,仿佛看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完蛋!这投名状还没送出去,好像就先把自己的“友军”给得罪了?!】
【这tm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故人”在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