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殿的议事不欢而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三派高层各自返回居所,显然需要时间消化方才的争执,并权衡下一步行动。而年轻弟子们,则被安排了协助巡山、熟悉防务等任务,一时间,通天峰上人影绰绰,看似井然有序,却总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午后,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通天峰后山的演武场上。一些三派弟子正在此地切磋交流,或是演练阵法。兵器交击声、呼喝声、法术破空声不绝于耳,倒也显得有几分生气。
吕大信受田不易之命,带领几位大竹峰师弟在此协助维持秩序,并观摩学习。他负手立于场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齐昊的寒冰剑气灵动犀利,林惊羽的斩龙剑诀霸道刚猛,陆雪琪的天琊剑法清冷绝俗,焚香谷李洵的烈焰道法炽热狂放,天音寺法相、法善的佛门神通沉稳厚重……各派年轻翘楚各展所能,确实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吕大信的心思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场“交流”中。他的神识远比旁人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下,隐藏着微妙的试探与比较。齐昊与李洵的每一次交手,都暗含着较劲的意味;林惊羽的剑招,也总是不自觉地偏向与陆雪琪的凌厉争锋。而更多普通弟子眼中,则充满了对强者敬畏与自身渴望。
“吕师兄,你看齐师兄的剑法,似乎比流波山时又精进了不少。”身旁的宋大仁低声感叹道。
吕大信微微颔首:“齐师弟天资卓绝,勤修不辍,有此进境是自然。”他语气平和,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齐昊身上,反而若有所思地投向了演武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那里,张小凡正独自一人,手持那柄暗紫色的绝仙剑,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太极玄清道最基础的剑招。他的动作算不上优美,甚至有些笨拙,速度也不快,但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认真,仿佛要将每一分力道、每一丝变化都刻入骨髓。与周围那些光华闪耀、声势浩大的切磋相比,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异样的执着。
田灵儿在一旁看着,时而蹙眉,时而开口指点几句:“小凡,手腕再沉一点……对,腰要稳!”
张小凡默默点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眼神专注得可怕。流波山和归途的生死经历,如同最残酷的磨刀石,将这个原本憨厚的少年砥砺得更加坚韧。他的修为依旧不算高,但身上那股内敛的气息,却让吕大信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同。
就在这时,天音寺的法相,不知何时走到了那个角落附近。他并未打扰张小凡练剑,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疑惑。待张小凡一套剑法练完,收势喘息时,法相才缓步上前,双手合十,温和开口:
“阿弥陀佛。这位师弟,可是大竹峰张师弟?”
张小凡闻声抬头,见是天音寺的法相师兄,连忙恭敬行礼:“大竹峰张小凡,见过法相师兄。”
田灵儿也好奇地看着法相。
法相微微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张师弟不必多礼。贫僧观师弟练剑,根基扎实,心无旁骛,暗合我佛门‘制心一处’之意,心中敬佩。”他话语一顿,看似随意地问道,“只是……贫僧隐约感觉,张师弟身上似乎有一股……颇为奇特的禅意,与我天音寺佛法隐隐有缘,不知师弟可曾接触过佛门典籍?”
张小凡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脸色瞬间白了三分,握着绝仙剑的手紧了紧,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嗫嚅道:“没、没有……法相师兄说笑了,我、我只是个普通弟子,怎会懂得佛门高深佛法……”
田灵儿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看出张小凡的窘迫,上前一步,挡在张小凡身前,笑嘻嘻地对法相说:“法相师兄,小凡他笨笨的,就会练这几手基础剑法,哪懂什么禅意不禅意的,定是师兄你看走眼啦!”
法相目光在张小凡和田灵儿身上转了一圈,又深深看了张小凡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温和:“或许是贫僧感应有误。灵儿师妹说的是,是贫僧唐突了。”他不再追问,转而道,“张师弟心性质朴,勤勉不辍,将来必有所成。勤修基础,乃是正途。”说罢,对二人微微颔首,便转身飘然离去。
张小凡直到法相走远,才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草庙村惨案、普智师父临终嘱托、那晚夜传功法……这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几乎要被法相那温和却犀利的目光看穿。
“小凡,你没事吧?”田灵儿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灵儿师姐。”张小凡用力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们继续练吧。”
远处,吕大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蹙。法相那看似随意的问话,绝非无的放矢。他修为高深,灵觉敏锐,定然是察觉到了张小凡身上那丝源自“大梵般若”的微弱佛门气息。虽然张小凡极力掩饰,但功法同源之间的那种微妙感应,很难完全瞒过法相这等高手。
“普智神僧……大梵般若……草庙村……”吕大信心中念头飞转。他早就怀疑张小凡与天音寺有某种关联,如今看来,这关联恐怕比想象中更深,而且似乎牵扯到一桩隐秘。法相没有当场点破,或许是出于谨慎,或许是天音寺内部对此事态度未明。
“此事蹊跷,小凡身上恐怕牵扯不小。”吕大信暗道。他看得出张小凡的恐惧和隐瞒,但这孩子心性纯良,绝非奸恶之徒。这其中必有隐情。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张小凡和田灵儿身边,语气平和地问道:“小凡,方才法相师兄与你说了什么?”
张小凡见到吕大信,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但眼神依旧闪烁,低声道:“没、没什么,法相师兄就是夸我练剑认真……”
吕大信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小凡,记住,无论发生何事,大竹峰永远是你的后盾。谨守本心,勤加修炼,但有所疑,随时可来寻我或师父师娘。”
张小凡身体一颤,抬头看向吕大信,看到对方眼中那抹信任与沉稳,心中的慌乱稍稍平复,用力点头:“是,五师兄!我记住了!”
田灵儿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小凡,有爹娘和五师兄在,不用怕!”
吕大信又指点了几句张小凡剑法中的细微之处,便转身离开。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但此事必须放在心上。天音寺的态度,法相的试探,以及可能牵扯出的旧事,都可能成为未来局势的变数。他需要更加留意张小凡的安危,以及天音寺的动向。
演武场上的切磋仍在继续,光华闪耀,但吕大信的心,却已飘向了更深远的地方。青云山上的暗流,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而张小凡这个看似普通的师弟,或许正是解开某些谜团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