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课的地点,在大竹峰主殿“守静堂”旁的一间偏殿内。
吕大信跟着三师兄郑大礼和四师兄何大智,踩着黄昏的余晖,走向那里。他刻意放慢脚步,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熟悉的记忆和陌生的实感交织在一起。
大竹峰的确如原着所述,人丁不旺,景色也算不上青云七峰中最秀丽的,但一种质朴、宁静的气息却扑面而来。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黑节竹,在夕阳下泛着幽深的光泽,给人一种沉稳厚重的感觉。
“五师弟,发什么呆呢?快些,莫要让师父师娘久等。”何大智回头催促道,他性子较为跳脱,与原主关系不错。
“来了,四师兄。”吕大信应了一声,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偏殿内,香烟袅袅。田不易矮胖的身影坐在上首的蒲团上,闭目养神。苏茹则坐在他身侧,面带温和笑意,看着鱼贯而入的弟子们。
大师兄宋大仁、二师兄吴大义、三师兄郑大礼、四师兄何大智,加上吕大信自己,便是目前大竹峰全部的弟子了。杜必书和后来的张小凡、田灵儿,此时都还未入门。
众人恭敬地向田不易和苏茹行礼后,便各自在蒲团上坐下。晚课的内容通常是诵读道经,或是静坐练气,由田不易或苏茹从旁指点。
今日是静坐练气。
吕大信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盘膝坐好,手掐法诀,准备运行《太极玄清道》第一层的功法。然而,他并未立刻开始,而是先在心中默默观想那篇《道德经》开篇。
“道可道,非常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随着经义在心间流淌,意识深处的混沌珠残片再次散发微光,那股清凉意弥漫开来。他顿时感觉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专注。先前对功法口诀的那些理解,变得更加清晰、深刻。
他不再像原主那样,只是机械地按照文字引导那丝微弱灵气,而是尝试去“理解”它。为何气息要沿此经脉运行?为何在此处需意念沉凝,在彼处又需观想轻灵?
在混沌珠的辅助下,他仿佛能“看”到那丝灵气在体内运行的轨迹,它并非死物,而似流水,遇坦途则畅,遇关隘则阻。修行,便是要打通关隘,引导水流,汇溪成河。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完全沉浸在这种“悟道”的状态中。体内的那丝气感,虽然依旧微弱,却运行得异常顺畅、精准,效率远超原主平日修炼不知几许。
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周身空气中那些稀疏的天地灵气,正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被纳入体内,炼化成属于自己的太极玄清道元气。
时间悄然流逝。
一个时辰的晚课即将结束。
田不易缓缓睁开眼,小眼睛里精光一闪,习惯性地扫过座下弟子。他的目光大多在宋大仁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大弟子根基扎实,进展稳定,让他还算满意。至于其他几个……吴大义、郑大礼中规中矩,何大智稍显浮躁。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五弟子吕大信身上。这个弟子资质普通,甚至可说鲁钝,平日修炼最为吃力,今日……嗯?
田不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察觉到,今日吕大信身上的气息,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一时也说不上来。并非变得强大,而是……变得异常“平稳”和“纯粹”。
其他弟子修炼时,气息多多少少会有细微的起伏、散逸,这是心神不够专注、或者对功法理解不够精深的表现。就连宋大仁,也难免有此瑕疵。
但此刻的吕大信,呼吸悠长细微,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周身那微弱的灵气波动,竟凝练如一,圆转如意,运行之间,隐隐暗合某种自然韵律,几乎没有丝毫浪费!
这绝不是那个资质平庸、练功都能把自己练晕过去的吕大信能达到的状态!
“难道是因祸得福,上次走火入魔反而开了窍?”田不易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他更倾向于这是偶然现象,或许是这弟子今日心特别静罢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
众弟子闻声,纷纷从入定中醒来,收功吐气。
吕大信也缓缓睁开眼。经过一个时辰的高效修炼,他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神清气爽,连身体都感觉轻健了几分。混沌珠的辅助效果,堪称逆天!
苏茹柔声道:“今日晚课就到此为止。修行非一日之功,切记持之以恒。都回去休息吧。”
“是,师娘。”众人齐声应道,起身行礼,准备退下。
“老五。”田不易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吕大信心头一跳,连忙躬身:“弟子在。”
田不易的小眼睛盯着他,淡淡道:“你今日气息,似乎比往日平稳些许。可是对功法有何新的体会?”
来了!
吕大信知道,这是自己引起田不易注意的第一步,必须把握好分寸。不能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但也要展现出足够的“悟性”。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早就打好的腹稿,恭敬地回答道:“回禀师父,弟子不敢说有新的体会。只是今日修炼时,偶然想起师父平日教诲的‘道法自然’四字。弟子愚钝,心想,既然道法自然,那这运气行功,是否也当如溪水流淌,顺势而为,而非强求硬冲?如此一想,似乎……气息便顺畅了一些。”
他没有直接引用《道德经》,而是将经义化用,结合田不易平时的教导说出来,显得合情合理。
“顺势而为……道法自然……”田不易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番理解,看似浅显,却直指修行中“意念”运用的关键,绝非一个普通少年能轻易悟透的。这吕大信,何时有了这般悟性?
苏茹也美目一亮,看向吕大信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大信此言颇有见地。不易,看来你这弟子,于‘悟道’一途,或有几分天赋呢。”
田不易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的表情,挥了挥手:“些许感悟,莫要自满。修行之路,长着呢。都散了吧。”
“是,师父(师娘)。”众人再次行礼,退出了偏殿。
走出殿门,何大智一把搂住吕大信的肩膀,笑道:“行啊老五,今天居然被师父夸了!‘道法自然’,说得有模有样的!”
郑大礼也憨厚地笑道:“五师弟看来是开窍了。”
只有大师兄宋大仁,欣慰地拍了拍吕大信的后背:“师弟悟性见长,是好事,但切不可懈怠。”
吕大信一一应着,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他知道,田不易那看似平淡的反应下,必然已起了波澜。自己在师父心里,恐怕不再是那个完全不被期待的五弟子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回到简陋的房中,吕大信没有立刻休息。他盘坐在床上,再次内视那枚混沌珠残片。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他喃喃自语。
目前,他连“练气期”都还未真正踏入,只是刚刚改善了《太极玄清道》第一层的修炼效率。但这条路,他走对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提升实力,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同时,要利用好“悟性过人”这点,逐步在田不易心中埋下种子,为将来“创法”打下基础。
夜色渐深,大竹峰万籁俱寂。但在这间小小的弟子房内,一颗道心,已开始悄然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