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与冷漠,仿佛对世间万物都了然于胸的伊莱·斯卡莫林。
他习惯性地站在高处,冷静地观察,精准地判断,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棋手,对手中棋子可能的每一步都洞若观火。
或许他不是最强的,但他始终相信自己的智慧和掌控力,尤其是在面对汤姆·里德尔时,那种介于危险吸引力和冷静克制之间的博弈,曾让他觉得自己至少能与对方在某种层面上平分秋色。
可现在呢?
他从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博弈者,彻底沦为了棋盘上最被动、最无力的一枚棋子。
不,甚至可能连棋子都不如,更像是一件被对手缴获、随意摆弄、用以炫耀胜利的战利品。
他失去了所有力量,失去了自由,连意志都在药物的侵蚀和日复一日的囚禁中变得残破不堪。
这种身份的颠覆,这种从云端跌入泥沼的落差,每分每秒都在凌迟着他残存的自尊。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伏地魔。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伊莱不知道,当伏地魔透过窗户,或是任何他不知晓的监视方式,看到他现在这副蹲在池塘边看鱼、坐在秋千上发呆的麻木模样时,内心深处是否会闪过一丝哪怕极其微小的、类似于“心软”的情绪?毕竟,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复杂纠缠的过去。
但他知道,戏谑一定是有的。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双猩红眼眸中会浮现出怎样的神情——冰冷的、满意的、带着居高临下玩味的嘲弄。
就像欣赏一件被自己亲手打磨掉所有锋芒,变得温顺而黯淡的藏品。
伏地魔一定无比享受这种将他从“掌棋者”拉下神坛,变成如今这副只能在他划定的范围内进行可怜活动的囚徒的过程。
这本身就是最残忍的惩罚,也是最极致的羞辱。
他曾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是不同的,即使在那段扭曲的关系里,他也保有着一丝自身的独立和掌控。
而现在,现实狠狠地嘲笑了他。在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决心面前,他那些曾经的自信和掌控力,显得如此可笑,不堪一击。
伊莱闭上眼,将头靠在秋千冰凉的绳索上,任由那种混合着绝望、屈辱和无力回天的痛苦,将自己慢慢吞噬。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温暖不了他那颗如同沉入深海的心。
那根名为“挣扎”的弦,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与方才那阵尖锐的自我嘲讽中,终于彻底崩断了。
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空,连支撑自己坐在秋千上的力量都消失了。伊莱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然后,他不再试图维持平衡,不再有任何缓冲的意图,就那样任由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重心支撑,如同一个断了线的、破败的人偶,直直地、软软地从秋千上滑落,瘫倒在了冰冷的草地上。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是他身体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草叶的尖端刺着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阳光透过他紧闭的眼皮,映出一片模糊的、温暖的金红色,但这温暖却丝毫无法穿透他冰冷的躯壳,抵达内心。
他就那样躺着,一动不动。
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这具空洞的、被药物和绝望填满的皮囊。
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感知,甚至放弃了“存在”本身的意义。如果可能,他或许希望自己就这样化作园中的一尊石像,或者直接湮灭成尘埃,也好过继续以这种屈辱的、非我的状态存在。
秋千因为失去了重量,还在他身后轻轻地、空荡地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像是在为他的“坠落”奏响一曲无声的哀乐。
他不再去想伏地魔是否会看到,不再去在乎家养小精灵是否会惊慌地跑来,不再去思考任何关于过去、现在或未来的事情。
彻底的放弃,有时比绝望更加可怕。
这是一种心死的寂静,是所有希望之火熄灭后,剩下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灰烬。
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与身下这片囚禁他的土地融为了一体,成为了这所黑暗庄园里,一件最新添置的、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装饰。
细藤刺进他垂落的手腕。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草地上,只是位置从秋千下挪到了树影边缘。右手腕传来规律的刺痛——几条不知名的细藤正缠绕在他的腕间,尖锐的末端扎进皮肤,鲜红的血液正微微渗出。
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连这座庄园的植物都懂得如何囚禁他。藤蔓感知到他放弃求生的意志,便自动执行起维系他生命的程序。多么精巧的牢笼,连自杀的权利都被设计者提前剥夺。
很好。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伏地魔站在三步之外,黑袍下摆扫过沾露的草叶。他指尖转动着紫杉木魔杖,猩红的瞳孔里翻涌着某种餍足的光。
看来你终于学会接受自己的位置了。
伊莱望着天空,云层正染上黄昏的金边。
可惜的是现在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力气张开利齿去撕咬。
伏地魔俯身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转过脸来。
知道吗?我更喜欢现在的你。魔杖轻轻点在他心口,至少这里不再想着逃跑了。
伊莱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崩塌——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贪恋对方指尖的温度。当一个人被剥夺至只剩赤裸的灵魂,连施暴者的触碰都会变成确认存在的坐标。
杀了我。他嘶哑着说。
伏地魔的轻笑像蛇信掠过耳际:我们都知道那没有意义。死亡对你我而言从来不是终点... 魔杖顺着脊椎下滑,...而是又一轮猫鼠游戏的开始。
当夜伏地魔没有给他灌安神剂。伊莱在黑暗中睁着眼,听见床幔外传来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
伏地魔正在批阅食死徒的报告,偶尔用蛇语发出几个简短的指令。有那么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回斯莱特林寝室,级长汤姆也总在深夜处理事务,而他缩在四柱床里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