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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修扛着被五花大绑的时言,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走去。

时言被倒挂在他肩上,银白色的长发垂落,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偶尔扫过顾宴修的后背。

“别乱动。”顾宴修拍了拍时言的腿,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时言发出一声不满的呜咽,却真的不再挣扎。他盯着顾宴修的后脑勺,眼中满是愤懑。

这个可恶的捉妖师不仅打伤了他,还用缚妖索将他捆得结结实实,连妖力都使不出来。

顾宴修感受到肩上轻微的颤动,嘴角勾起一抹笑。这只梨花树妖比他想象中要温顺。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太清楚这些妖怪的把戏了,越是表现得无害,越可能在酝酿什么阴谋。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顾宴修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他将时言放下,动作称不上温柔。

时言被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银发凌乱地铺散在枯叶上。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顾宴修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根细绳,一端绑在时言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别想着逃跑。”

时言撇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顾宴修也不在意,转身去收集枯枝生火。火光很快在山坳中亮起,驱散了初春山间的寒意。

时言蜷缩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眼睛盯着火焰,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树妖天性畏火,即使成了精也难以克服本能。

然而,他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过顾宴修的眼睛?

顾宴修正坐在火堆旁,面无表情地啃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地上那团“粽子”正努力地往黑暗里蛄蛹,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恶劣的弧度。

“想跑?”

顾宴修冷哼一声,没有起身,只是握着捆妖索的手腕猛地向后一扯。

“啊!”时言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狠狠拖回。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向篝火,灼人的热浪瞬间扑面,几颗火星溅落在他破烂的衣角,烫出微小的焦痕。

他惊恐地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嘶哑急促的“啊啊”声,拼命扭动身体想要远离火源,同时愤怒地瞪向始作俑者。

火光下,那双总是显得无辜的眼睛此刻清晰地燃烧着真实的恐惧和熊熊怒火。

那生动的表情,竟比之前装无辜时更让顾宴修觉得……有趣。

看着时言这副又怕又怒、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顾宴修今日的憋屈和怒火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被拖到火堆旁、像受惊兔子般的时言。

“再问最后一次,怎么解开那个鬼契约?”

顾宴修声音低沉,还刻意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装傻”的树妖听懂。

但某人只是警惕地看着他,身体因靠近火堆而微微颤抖,抿紧了苍白的唇,一言不发。

当然,他也发不出。

顾宴修眼底的恶劣光芒更浓。他伸手,从篝火边缘抽出一根燃烧的细柴,跳跃的橘红火焰噼啪作响,散发着灼人的热浪。

他故意将火棍举到时言面前,甚至恶趣味地晃了晃,让火舌几乎舔舐到时言额前带着焦痕的碎发。

“嗯?”

顾宴修挑眉,火光在那双琥珀色瞳孔里跳动,也映出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威胁,“再装傻……”

火棍又往前递了半分,灼热感让时言额角的冷汗瞬间滑落。

时言发不出声音,但满地突然暴增的落花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当燃烧的树枝距他眉心只剩一寸时,所有花瓣突然温顺地聚成心形。

“装乖也没用。”

顾宴修戳散花阵,却闻到衣袖沾染的梨花香越来越浓。

怒了,时言真的怒了!

这个可恶的人类!仗着他伤重妖力微弱,仗着契约暂时无法完全反制,就这样欺辱他。

恐惧被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取代。他狠狠瞪着顾宴修,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委屈、愤怒和无声的控诉。

但硬碰硬不行。时言小嘴一瘪,刚才还充满怒火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长睫如同沾露的蝶翼颤抖着。

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滚落,划过沾泥的脸颊,留下湿痕。

没有号啕,只有无声地、压抑地抽泣,肩膀微耸,发出幼猫般细弱的呜咽:“呜……呜……”

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轻轻滑落到嘴边。配合他苍白虚弱、伤痕累累的模样,杀伤力惊人。

顾宴修握着火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小妖怪九成九是在演戏,是在装可怜。那眼泪说不定都是他用妖力催生出来的。

可是看着那张梨花带雨、写满委屈惶恐的脸,顾宴修心里竟然涌起一点负疚感。

一股莫名的烦躁翻涌而上,夹杂着一丝被他极力忽视的、微弱的心软。

这小妖怪……真是他的克星!

“够了!”

顾宴修低喝一声,带着一种恼羞成怒的意味,猛地将手中的火棍扔回火堆里,溅起一片火星。

他烦躁地一把抓住捆住时言的绳索,用力将他往后拖了拖,远离了那让他恐惧的火焰边缘。

“再哭就把你丢回火堆边。”

他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妥协——他松开了紧扯着绳索的手,不再强迫时言靠近火堆。

他没看见时言埋在阴影里的嘴角微微翘起,更没发现几片花瓣正悄悄飘向山谷另一端。

时言立刻停止呜咽,长睫挂泪,偷偷掀起眼皮观察顾宴修。

见对方虽冷着脸但不再用火威胁,他立刻像受惊后得到喘息的小兽,努力蜷缩起身体,尽可能远离火堆和顾宴修,只留给他一个写满“我很乖别惹我”的、微微颤抖的后脑勺。

顾宴修看着他这副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坐回火堆旁,拿起水囊猛灌了几口冷水,试图浇灭心头烦躁。

他将捆妖索的另一端牢牢系在自己手腕上,确保时言稍有异动他就能察觉。

山间的夜色浓得化不开,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光。

蝴蝶妖振翅飞回那片隐蔽的空地,怀中小心抱着刚采集的月凝草和玉髓芝,这些灵药能帮助时言更快愈合伤口。

“阿梨,我回来了。”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温柔的期待,“这些药草会让你好受些……”

话音戛然而止。

空地上,本应在灵土中休养的梨树不翼而飞,只余一片狼藉:灵泉边的沃土被翻得凌乱,染着树液的梨花花瓣散落,周围灌木遭利器劈砍,断枝残叶遍地。

蝴蝶妖手中的药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僵在原地,巨大的蝶翼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阿梨?”他提高声音呼唤,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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