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站在铁门前,剑尖抵地,指尖尚残留着布帛的微温。那扇门上的符文曾因银线布帛闪了一瞬光,随即沉寂,仿佛只是嘲弄他的执念。他没有收回情剑,也没有再试一次。
老辈半蹲在墨千身旁,手指搭在他腕上,眉头微皱。药效快尽了,呼吸越来越浅,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不能再等。”老辈低声说。
陈浔没应声。他知道时间不多,可这扇门后的秘密比命更重。他闭上眼,把布帛贴回胸口,贴着心跳的位置。雪夜屋檐下的那一幕又浮上来——她倒在门槛边,湿发贴着脸颊,一袭月白衣裙被泥水浸透,却仍有一股清冷之气压住满院寒意。他背她进屋,烧水、换衣、熬药,三日未眠。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怕我?”
不怕。从第一眼起就不怕。
那些日子,烛火摇曳,她坐在桌边,虽看不见,却能感知他每一寸动作。她说剑道,讲天地,谈人心如刃。他听不懂,却一字不落记在心里。
情剑忽然轻颤,一声低鸣,不是来自耳中,而是心口。
他睁开眼,指尖划破掌心,血滴落在布帛上。银线花纹骤然亮起,幽光流转,顺着布帛边缘蔓延至铁门。门上符文逐一点亮,由下而上,如星河苏醒。
就在最后一道符文亮起的刹那,一股冰冷气息自门内冲出,直贯识海。
陈浔身体一僵,眼前景象骤变。
他看见一座幽暗祭坛,四角燃着青焰,火焰不热,反而散发刺骨寒意。血魔教主跪伏于地,头颅低垂,声音恭敬得近乎谄媚:“尊使放心,圣女已在掌控之中。”
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道虚影,女子面容模糊,却与澹台静一般无二。她的双目紧闭,眉心一道裂痕缓缓渗出血丝,神魂正被一丝丝抽离。
“待她完成传承,便送来此地。”画外音响起,低沉沙哑,不似人声,“血魔教可得千年气运,尔等亦将位列仙班。”
教主叩首:“属下誓死效忠。”
画面一闪,转至一间密室。澹台静被锁在石椅上,手腕脚踝皆扣着赤红锁链,链身刻满符文,隐隐有黑气缠绕。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却仍挺直脊背,冷冷道:“你们休想让我自愿归位。”
一名黑袍人立于她面前,手中托着一枚血玉:“只要你说出‘我愿归源’,痛苦即止。”
她冷笑:“我宁碎魂,也不做你们的钥匙。”
话音未落,锁链猛然收紧,她闷哼一声,额头渗出血珠。
陈浔心头剧震,识海翻涌如潮。他想冲进去,想挥剑斩断那锁链,可他只是旁观者,无法触碰一分一毫。
画面再度切换——教主独坐大殿,手中握着一份卷轴,低声自语:“长生一族已察觉异常,若让陈浔闯入核心,计划必败……唯有提前献祭,换取庇护。”
他抬手,将卷轴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出他眼中狠厉。
“等不到传承完成,那就用她的残魂,换一场逆天改命。”
识海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陈浔猛地睁眼,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一口血喷在铁门上。情剑剧烈震颤,剑身嗡鸣不止,竟自行离鞘半尺,剑气横扫,劈向铁门。
轰!
符文爆闪,反弹之力将他震退三步,左肩旧伤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陈浔!”老辈疾声喝道,扶住墨千的同时抬头看他,“你看到了什么?”
陈浔站着没动,胸膛起伏,指节捏得发白。他看到了,全都看到了。教主从未想过让澹台静完成传承,从一开始,就想把她当作祭品,献给那个不知来历的势力。
不是为了血魔教复兴,不是为了掌控长生一族,而是为了他自己攀上更高的阶梯。
“他们要抽她的魂。”陈浔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字字如刀,“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老辈脸色一沉。抽魂献祭,是禁忌中的禁忌,连邪修都忌惮三分。一旦开始,神识将被一点点剥离,痛楚深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你能确定那是真实记忆?”老辈问。
“是残存灵识。”陈浔抹去嘴角血迹,“封在门内,随共鸣触发。不会有假。”
老辈沉默片刻,目光扫过铁门:“这门后,恐怕不止是机关,还有阵眼。贸然强攻,可能会惊动里面的人。”
“我不需要强攻。”陈浔低头看向墨千,走过去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撑住,等我带回她,一起回家。”
墨千毫无反应,呼吸微弱。
陈浔站起身,走到铁门前,将情剑插入地面裂缝,剑柄直立,如旗。
“今日我若不能救你,便葬于此渊。”
话音落,体内剑魄翻涌,顺着经脉涌入情剑。剑身青光微闪,与门上符文产生共鸣,那些原本静止的纹路竟开始轻微震颤,仿佛锁芯松动。
老辈看着这一幕,神色凝重。他知道,这不是破解机关的力量,而是信念与剑意的共振。有些人拼尽全力也打不开的门,有人只凭一句话就能撼动根基。
“你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吗?”老辈忽然问。
陈浔一顿。
“她说,剑不是杀人之器,是守人之物。”老辈缓缓道,“你如今已懂。”
陈浔没答,只是伸手抚过剑柄,指尖感受着那一丝微弱的回应。情剑不是普通的兵刃,它听过她的声音,见过她的笑,也曾在她指尖停留过片刻。它记得她。
铁门上的符文仍在震颤,光芒忽明忽暗。
陈浔知道,门后是深渊,是陷阱,是教主布下的死局。但他更知道,她就在里面,在某个角落,忍着痛,等着他。
他拔出情剑,横于身前。
“我不怕你设局。”他盯着那扇门,声音平静,“我只怕来得太晚。”
老辈扶起墨千,靠在墙边,手握铜铃,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变故。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险,但此刻已无退路。
陈浔上前一步,手掌贴上铁门。
符文再次亮起,这一次,持续时间更长。门缝中逸出一丝极淡的香气,像是她裙角掠过的昙华香。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锁链轻晃,又像是有人在极远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