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江城还没完全热闹起来,林默就醒了。
喉咙里还有点凉凉的感觉,就像吃了一大把薄荷叶子,头也不那么晕了。
他眨眨眼,左眼撕裂般的疼痛终于减轻了一些,抬手一摸,眼周吓人的暗红色纹路淡了下去,只剩下浅浅的印子,像是熬夜熬久了留下的。
“算你命大。”
旁边传来江晚秋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斜靠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亮着和苏小米的聊天界面,最底下一行字特别显眼——
“蛊虫很贵!省着点用!再有下次,自己爬回来!”
她看到林默看过来,把手机屏幕按灭了,下巴朝茶几上点了点,
“喏,小米寄过来的,说是补气血的,趁热喝吧。”
茶几上放着个保温杯,杯身上印着个可爱的苗家银蝶图案,一看就是苏小米的风格。
林默拧开盖子,一股混合着草药和淡淡的蛊虫腥味飘了出来,不太好闻,但一口热汤下肚,一股暖流立刻从胃里散开,流向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他知道,这肯定是苏小米又用了什么好药材,说不定还加了她的本命蛊血。
“谢了哈。”
林默对江晚秋说,也是在对千里之外那个嘴硬心软的姑娘说。
“谢我干啥,谢你那个‘乡下后援团’去。”
江晚秋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外面高楼林立,车流已经开始涌动,
“感觉咋样?能动了不?小米说那冰心蛊只能压一时,治标不治本。你那眼睛,还有你乱搞出来的业火,还得靠你自己慢慢磨。”
林默感觉了一下身体,那股冰寒之力还没有完全消散,压制着蠢蠢欲动的罗盘灵气和左眼的灼热感。
“差不多了。”
他点了点头,想起昨晚鬼市那个摊主惊恐逃窜的样子,还有那枚养魂玉里嘶吼的伥鬼,
“那个摊主,还有他背后的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有那个铜镜里的老哥……”
他话还没说完,江晚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个唐代乐师的怨灵,那声“救救我的女儿”的哀求,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林默的心里。
修道之人,讲究的就是一个因果缘分,既然碰到了,就不能不管。
“秦雪那边有线索了。”
江晚秋走回来,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划拉了几下,调出几张照片,
“她昨晚上熬夜对比了铜镜背后的星图纹路,虽然残缺不全,但和她之前研究过的几个唐代墓葬星象图有点吻合。她推测,这个匠人很可能葬在江城老城区的边缘,以前叫‘匠作营’的那片老坟山附近。”
“匠作营?”
林默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些年头了。
“嗯,以前是官府手工业作坊聚集的地方,死了的工匠很多都埋在那附近。后来城市扩建,那边都快拆完了,就剩下几个小山包和零星的坟头还没平。”
江晚秋把平板递给他看,
“具体是哪个,还得去找。我已经让助理去查老地图和户籍档案了,不过希望不大,年代太久远了。”
林默看着照片上那些模糊的星图轨迹,心里那股非要找到不可的劲头又上来了。
“不等了,我们自己去。”
他一口喝完保温杯里的药汤,站起身来,
“罗盘应该能感应到那股同源的怨气。”
江晚秋挑了挑眉:
“你行不行啊?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林默梗起脖子,故意运气,脸色看起来是红润了些,
“而且,这不还有你江总嘛,万一我倒路了,你还能把我扛回来。”
江晚秋送他一个白眼,但还是拎起了外套:
“少贫嘴。走吧,开我的车,那边路窄得很。”
车子七拐八绕,穿过越来越破旧的街道,最后停在了一片即将拆迁的残破区域边缘。前面都是残垣断壁,只有一个小土坡还算完整,上面稀稀拉拉地立着几十个坟包,大多残破不堪,碑文都被风化得模糊不清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尘土和荒草的味道。
林默摸出那个青铜罗盘,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一丝微弱的灵气注入其中。
罗盘上的指针微微颤动起来,表面的星图发出极其微弱的光,他的左眼也随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隐隐还有点点未褪尽的红丝。
天机值:5\/500 (刚刚恢复一点点)
业火值:17\/500 (冰心蛊压制下,暂时稳定)
他聚精会神地感应着罗盘上传来的细微波动,慢慢走向那片坟山。
江晚秋跟在他身后,高跟鞋踩在碎石土块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但还是没说话,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罗盘的指针摇摆不定,似乎在同时被好几个微弱的阴气源头吸引。
林默耐着性子,一个个坟包仔细查看过去,大多是些无主的荒坟,只有些游荡的微弱残念,构不成怨灵。直到他走到山坡背阴处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
那儿有个矮矮的土坟,墓碑歪歪斜斜的,都快被土埋住了,不过碑石的材质好像比其他的要好一点,还能勉强认出上面刻的字——
“先考 金公 石匠 之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刻着生卒年月,算起来,如果真是唐代那位匠人,这时间可对不上。
“不是这个?”
江晚秋也凑过来瞧。
林默没吭声,可他手里的罗盘指针却突然定住了,直直地指向这个矮坟!
而且罗盘还有点发烫,左眼也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是这里,但有点不对劲……”
林默蹲下身,用手指拨开墓碑脚下的泥土,
“气息很微弱,可又很……新鲜?好像被啥子东西挡住了。”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墓碑底部的泥土颜色和周围的不太一样,更湿润,也更松散。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也顾不得脏不脏了,他直接伸手开始刨那墓碑根部的土。
江晚秋看着他,疑惑地问:
“你在干啥子哟?”
“这坟被人动过!”
林默手上动作不停,泥土迅速被扒开。
很快,他就挖到了墓碑的基座,接着发现……墓碑下面,竟然是空的!
基座和下面的棺椁压根儿就没连在一块儿!这墓碑是被人后来插上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和疑惑。
林默加快速度,顺着那空档往坟包主体挖去。
没挖几下,他的手指就碰到了一个东西——不是棺材板,而是一张硬邦邦的、像油布或者皮革的玩意儿。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约莫一尺见方的皮子,看着像是某种经过鞣制的兽皮,颜色黯淡无光,边缘也很不规则。
皮子上,用一种暗红色、已经发黑干涸的液体,写着一行歪歪斜斜、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字:
“肉身祭器,魂归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