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之后,整个华振京城公司,并没有立刻陷入死寂,反而像是一锅被烧得滚烫的油,猛地泼进了一瓢凉水。
炸了。
短暂的安静后,是控制不住的,嗡嗡作响的议论声。
“疯了,疯了,何总绝对是疯了!”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给这么高的工资了,这是卖命钱啊!第一单生意就去啃国企,还是个烂摊子,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周哥,你以前在部委待过,你说说,这事儿有谱吗?”一个市场组的年轻人凑到周宇身边,满脸都是忐忑。
周宇,这位前部委翻译,此刻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何总像个傻子吗?”
年轻人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能用一个月时间,在国贸顶楼变魔术一样造出这座未来办公室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
“那不就结了。”周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他敢这么说,就一定有我们看不到的底牌。我这辈子,循规蹈矩了二十七年,就想跟着疯子赌一把!”
他的话,让周围几个同样心怀忐忑的年轻人,眼神也渐渐坚定起来。
是啊,他们放弃铁饭碗,不就是为了赌一个不一样的未来吗?
跟一个疯子老板,总好过跟一个混吃等死的庸人领导。
何雨柱布置下去的任务,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由李会计带领的财务组,开始通过各种或明或暗的渠道,搜集北冰洋那本烂得一塌糊涂的账。
市场组的人,则铺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像工蜂一样,调查着每一家商店、每一个摊位的饮料价格。
而最先要出击,也是最关键的第一步,落在了周宇带领的“公关法务组”头上。
他们的任务,是带着华振集团的正式收购意向书,去拜访北冰洋的上级主管单位——市轻工局。
出发前,周宇特意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行头,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手下的两个组员,也都是人中龙凤,一个曾是律师所的精英,一个在大型国企干过办公室主任,个个能言善辩。
“都打起精神来!”周宇给大家鼓劲,“我们是代表华振,代表何总,气势上不能输!今天,我们就是去下一封战书!”
三人意气风发地坐上公司派的桑塔纳,直奔轻工局。
然而,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他们的第一个对手,甚至不是什么局长、处长,而是传达室里一个正在织毛衣的胖大婶。
“找谁?”大婶眼皮都没抬一下。
“您好,我们是华振集团的,想拜访一下负责企业改制的领导。”周宇递上一份精美的拜访函,脸上挂着最标准的职业微笑。
大婶瞥了一眼,又低头看自己的毛衣针:“哪个单位的?有预约吗?”
“我们是华…华振集团,一家香江的投资公司,没有预约,但事情比较重要,想……”
“没预约?”大婶打断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外行人打扰的不耐烦,“没预约找什么领导?领导是你们想见就见的?等着吧。”
说完,就再也不理他们了。
周宇三人,就像三根电线杆,杵在传达室门口,脸上自信的笑容一点点僵硬。
他们引以为傲的履历、精心准备的话术、代表着雄厚资本的身份,在这一刻,都失效了。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眼看快到中午下班时间,周宇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摸出两条“中华”,硬着塞进了传达室的窗口。
胖大婶掂了掂烟,脸色总算缓和了些,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内线,含含糊糊说了几句。
“去三楼,302,找张副主任。”
三人如蒙大赦,赶紧冲上楼。
302的门牌下,他们又等了二十分钟,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来”。
办公桌后,一个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正端着个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着茶叶末。
“张副主任您好,我们是华振集团的……”周宇连忙上前,双手递上收购意向书。
那位张副主任,眼皮都没撩一下,更没伸手去接。
他喝了口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们一遍。
“华振集团?没听过。”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官腔十足,“香江来的?想收购北冰洋?”
“是的,我们对北冰洋的品牌价值非常看好,准备投入巨资进行改造,这是我们的初步方案……”
“行了。”张副主任摆了摆手,打断了周宇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轻飘飘的傲慢和嘲弄,“小同志,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北冰洋是什么?那是咱们京城的老牌子,是国有资产!你以为是菜市场的白菜,想买就能买?”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像是下了最后的判决。
“这事儿,没有先例,也根本不可能。你们的意向书,就不用我看了。回去吧。”
说完,他低下头,继续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茶缸里的茶叶,仿佛眼前这三个西装革履的精英,只是三团碍眼的空气。
周宇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
这不是谈判,这是羞辱。
他们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连让对方看一眼文件的机会都没有。
当三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国贸中心的办公室时,整个团队都感受到了那股浓重的挫败感。
“怎么样?”李会计凑过来小声问。
周宇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过程一说。
办公室里,刚刚燃起的那股奋斗火焰,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一个组员丧气地把公文包扔在桌上,“在京城这地界,不是有钱就行得通的!那张网,你根本看不见,但它就在那儿!”
“别说局长了,一个副主任就把我们打发了,这还怎么搞?”
“何总这次,怕是真的要失算了……”
各种悲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团队的士气,跌到了谷底。
何雨柱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
他听完了周宇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区喝杯咖啡,调整一下。”他挥了挥手,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宇等人面面相觑,揣着一肚子疑惑和不甘,走出了办公室。
“哥,这……”何雨水忧心忡忡地走进来,“他们说的对,这根本不是商业问题,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谁说我们要从正门进了?”
何雨柱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通讯录。
这本通讯录,还是当初在香江,霍先生亲手交给他的。
他翻开通讯录,手指在上面划过,最后停留在一个姓“陈”的名字上。
他把通讯录推到何雨水面前。
“你,现在,用我的名义,约这位陈老明天喝个早茶。”
何雨水低头看着那个名字和电话,一头雾水。
何雨柱补充道:“什么都别提,就说,你是霍伯伯介绍来的晚辈,最近刚来京城发展,想请他老人家这位前辈,请教一些关于京城经济发展的问题。”
“霍伯伯?”何雨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霍先生。
虽然满心不解,但出于对哥哥的绝对信任,她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按照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接了起来:“喂,哪位?”
“您好,请问是陈老吗?”何雨水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是,你哪位?”
“陈老您好,我叫何雨水,是……是霍伯伯介绍我联系您的。”何雨水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这个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那苍老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和蔼可亲。
“哦!是振亨的后辈啊!哈哈,你好你好!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态度的转变,让何雨水都有些猝不及防。
“是……是这样的陈老,我哥哥最近刚来京城,想做点事业,对很多情况不了解。就想……想请您得空的时候喝个早茶,给我们这些晚辈指点指点迷津,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方便!太方便了!”陈老爽朗地笑了起来,“明天早上八点,老地方,莫斯科餐厅,我等你和你哥哥!”
挂了电话,何雨水还处于一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中。
仅仅是“霍伯伯”三个字,就让一个素未谋面的老者,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她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哥,这个陈老到底是谁啊?他能帮上我们的忙吗?”
何雨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京城夜景。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
“他以前是市轻工局的局长。”
“现在虽然退了,但现任那位给你闭门羹的张副主任的顶头上司,也就是轻工局的现任局长,是他二十年前,一手提拔起来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