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躲,是借劲。”李念打断他,指尖点在通宝的‘人’字纹上,“您看这通宝——它定的‘公平交易’规矩,本就和‘弱肉强食’的旧规对着来。
劫难一来,各族怕了厮杀,怕了垄断,自然会往‘安稳’的地方靠。
咱们的坊市用通宝交易,朱果换粟米、硬木换青铜,明码标价,不抢不杀,这不就是各族想要的安稳?”
他看向三祖,眼神亮得像燧人氏当年的第一簇火:“天道打碎旧规,是想找新的规矩填进去;咱们人族把通宝的规矩立稳,让万族都习惯‘交易换生存’,
而不是‘厮杀抢生存’——等天道看清,‘公平交易’能让生灵安稳、让生息流转,它就会把这规矩当成新的道则补进去。
到那时,咱们人族不仅没被劫难伤着,还借着天道破旧立新的劲,把自己的规矩,扎进了新道则的根里。”
祖祠里静了下来,只有檐角的铜铃还在轻晃,像是在琢磨这番话。
有巢氏拿起通宝,对着长明灯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原来劫难不是祸,是咱们人族把规矩立起来的机会。”
燧人氏也点头,指尖在通宝上轻轻敲了敲:“就像当年我钻火,也是借着寒夜的冷,才让族人看清火的暖。”
李念端起茶杯,茶汤里映着长明灯的光,也映着通宝的紫气:“是机会,也是考验。
只要咱们守住通宝的规矩,守住‘让各族安稳过日子’的念头,就算洪荒再裂十次枷锁,人族也能在新道则里,占住最稳的一块地。”
......
这天,易宝阁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内堂,静谧中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案几后一个留着两缕山羊胡的胖子,手里的狼毫笔不时地在一卷册子上勾划着,此时,一个伙计带着一位妖族之人,匆匆而入。
“执事大人,”伙计先躬身行了礼,才侧身让过身后的妖族,双手往妖族方向虚引了引。
压低声音道,“这位妖族朋友带来件宝贝,瞧着透着股奇气,小的实在辩不出路数,还请您老人家掌掌眼,断断成色?”
“哦?带进来吧。”胖子执事抬头瞅了一眼,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起身走出案几。
“您请进。”伙计把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眉眼,散发着一股淡淡馊臭的妖族之人引到客座上,顺手给它倒了一杯水。
见执事走近,介绍完后转身侍立一边。
见客人不愿意露脸,胖子挥挥手。“这里没你事了,外堂要是忙,就先去盯着。这里由我来接待。”
耸了耸鼻子,微蹙一下眉头,转身对妖族之人,轻声道,“道友一路风尘,先喝口水润润喉,不管是想换东西,还是想寻个方便,咱们慢慢聊。”
那妖族坐在客座上没动,斗笠的阴影把大半张脸都埋在暗里,只露出一截线条紧绷的下颌,指尖在杯壁上悬了片刻,终究没碰那杯茶,声音裹在斗笠里,显得有些闷:
“执事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我有件东西要换,要换‘化形丹’,至少三枚。”
胖子刚坐回案几后的椅子,闻言指尖在扶手上顿了顿,脸上没露诧异,反倒笑了笑:“化形丹是稀罕物,寻常妖族想求一枚都难,道友一要就是三枚——看来你要换的东西,定不一般。”
他没急着问是什么,反而拿起桌上的茶盏,给自己续了杯茶,“不过先跟道友说句实在话,三枚化形丹,得用同等价值的宝贝来换。易宝阁虽有存货,却也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你说对吧?”
妖族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随后缓缓抬起手——那只手的指缝里还沾着干硬的黑泥,指甲缝里甚至嵌着点暗红色的碎屑。
他从怀里摸出个用破布层层裹着的,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铜箱,铜皮的夹缝里一层绿色锈迹,却刻着记到歪歪扭扭的妖族符文,符文缝隙里还卡着点暗红色的东西,看着像干凅的血渍。
布包刚落下,就有股比之前更浓的馊臭味散开来,混着点铁锈似的腥气,胖子下意识又蹙了下眉,却还是耐着性子,没伸手去碰。
“你自己打开看看。”妖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胖子指尖刚碰到铜箱,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不是寻常金属的冷,倒像是裹着点阴寒的灵气,他下意识用指腹蹭了蹭箱面的符文,那锈迹斑斑的铜皮竟没掉渣,反而透着点硬实的质感。
“这箱子倒是有点意思,”他没急着开盖,反倒抬头看向妖族,“道友既然敢拿它来换化形丹,想必里面的东西,比箱子更金贵?”
妖族的下颌绷得更紧了,斗笠阴影里的呼吸似乎都重了些:“打开就知道了。
要是不值三枚化形丹,我再想别的法子补。”话虽这么说,他放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攥紧。
这可是他族的传承之物。自己这次外出寻宝,没想到回去后,族群已经被人全部炼化成丹,他侥幸逃脱一命。
胖子指尖刚勾住铜箱搭扣,就觉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吸力——不是铜皮的重量,倒像是箱子里藏着片虚空,他稍一用力掀开箱盖,里面一个核桃大小的蚂蚁巢穴,悬浮在盒子中间。
蚁巢四周被缕缕灰色半透明的混沌气体笼罩,看上去朦朦胧胧的。
“就这?”胖子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在箱壁上敲了敲,铜皮发出沉闷的回响,“道友这铜箱看着不起眼,倒藏着须弥芥子的门道——箱子里的空间,怕是比这外堂还大吧?怎么只放这么个蚂蚁巢穴?”
妖族的呼吸猛地一滞,斗笠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这巢穴不是凡物,是混沌蚁巢。”顿了顿,继续道“不瞒执事,这铜箱是我族传下来的,能藏物还能聚灵,可我现在就想换化形丹。”
这混沌蚁巢可不简单。宝箱可是纳须弥于芥子,可仅仅只装了这么一个混沌蚁巢,可见其独特。
胖子指节顿在箱壁上,指尖凝了丝淡金色的灵力,轻轻往那团混沌气探去——他是外堂执事,见多了用旁门左道充数的‘宝物’,总得亲自验验虚实。
可灵力刚触到灰色雾气,就像被无形的嘴吸住,连带着指尖都泛起点发麻的凉意,那团混沌气反倒像活过来般,微微涨大了半分。
“哦?”胖子挑了挑眉,收回手时指腹还残留着异样的触感,“能吞灵力,倒真不是凡品。”他重新看向斗笠下的妖族,语气里的调侃淡了些,“但只凭‘能吞灵力’,还够不上三枚化形丹的价。道友不妨说说,这混沌蚁巢,到底能干嘛?”
妖族的喉结上下滚了两滚,膝上的手攥得指节泛出青白,连指缝里都掐进了衣料的纹路。
斗笠投下的阴影遮了大半张脸,只剩双紧盯着铜箱的眼,亮得发颤,像在跟箱里的蚁巢做最后的对峙。
又过了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嗓子哑得像被砂砾磨过:“除了啃噬混沌气、筑出混沌道纹,它还有个用处——能藏在虚空里。”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膝头的破洞,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寻常修士的灵识,根本探不进巢身半分。要是有大能肯花心思祭炼,这巢能当成个活的驻地,躲在虚空里,连天劫都能挡掉几分。”
“只是……”他垂下眼,目光落在铜箱边缘磨出的包浆上,声音更低了些,
“我族遭难太急,老祖宗没来得及把所有用法传下来。剩下的功能,我也只听过几句零碎的,说不准真假。”话落时,他攥着衣料的手又紧了紧,像是怕多说一个字,都会泄了这蚁巢最后的分量。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膝头的破洞,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寻常修士的灵识,根本探不进巢身半分。要是有大能肯花心思祭炼,这巢能当成个活的驻地,躲在虚空里,连天劫都能挡掉几分。”
胖子指尖在箱沿上轻轻摩挲,方才那点漫不经心彻底敛了去,连眉峰都微微蹙起。
“藏进虚空,还能挡天劫?”他重复着这话,目光落在那团混沌气上,灵识不自觉地探出去——果然如妖族所说,灵识刚触到蚁巢周遭的雾气,就像撞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没了踪影,连巢身的轮廓都摸不清半分。
“倒是个保命的好东西。”胖子直起身,从袖袋里摸出个玉瓶,指尖扣着瓶塞转了两圈,却没立刻递过去,“但你只知零碎用法,我买回去若摸不透门道,岂不是亏了?”
妖族的肩膀又绷紧了些,斗笠下的呼吸重了几分,却没反驳,只抬手往铜箱里虚虚一引。
下一秒,那团裹着蚁巢的混沌气忽然动了,像被无形的手推着,缓缓往铜箱边缘飘去——快到箱口时,灰色雾气猛地一缩,连带着蚁巢竟凭空消失了半分,只剩小半截巢身露在外面,另一半像是嵌进了空气里,连混沌气都跟着淡了些。
“这就是它藏虚空的样子。”妖族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又抬手引了引,蚁巢才慢慢从虚空中显出来,“我族只传了引它显形、藏形的法子,祭炼驻地的门道,老祖宗只说要‘以混沌为基,以精血为引’,再多的……我真不知道了。”
胖子盯着那重新归位的蚁巢,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罢了,就算只这两样用处,也值三枚化形丹了。”
他把玉瓶往妖族面前一推,瓶塞“咔嗒”一声弹开,三枚莹白的丹药躺在里面,泛着淡淡的灵气,
“丹药给你,蚁巢我留下。至于你说的‘以精血为引’,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妖族的手颤了颤,才伸出去接过玉瓶,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时,竟像是烫到般缩了一下。
他没立刻收起来,反而低头看向铜箱里的蚁巢,斗笠阴影里的目光软了些,像在跟老友道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攥紧玉瓶,起身道:“多谢执事。”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快得有些仓促,连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带着点狼狈。
胖子没管他,俯身看着铜箱里的蚁巢,指尖轻轻碰了碰混沌气——还是那股发麻的凉意,却比之前多了点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