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云海仙门 灵根之判
飞剑破空，罡风凛冽。叶凡只觉脚下山河飞逝，云雾在身旁缭绕翻腾，初次御剑的经历，让他这凡俗之躯既感惊心动魄，又觉眼界大开。
那玄云真人的修为可谓高深莫测，其驾驭飞剑的技艺更是炉火纯青。只见那飞剑在空中疾驰，犹如流星划过天际，速度快如闪电，但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
更令人惊叹的是，玄云真人周身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气场，这气场宛如一层无形的护盾，将叶凡和苏婉清紧紧地护在其中。这股气场不仅能抵御高空罡风的侵袭，还能让他们在飞行过程中感到无比舒适，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春风之中。
苏婉清身姿曼妙地站立在剑身前端，仿佛与剑身融为一体。她的衣裙随风飘动，如仙子般轻盈飘逸，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她的面容依旧如往常一样清丽脱俗，只是那原本清冷的神色此刻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复杂。她的眼眸偶尔会微微地瞥向叶凡，那一瞬间，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她的眼底流转，但很快又被她掩饰过去，恢复了那一贯的清冷。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云海豁然开朗。只见数座奇峰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峰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无数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飞檐斗角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
更有瀑布如银河倒挂，轰鸣声隐隐传来。仙鹤翔集，灵猿嬉戏，一派仙家气象，远非尘世凡俗所能想象。
山峰之间，云雾缭绕，形成一片浩瀚云海，阳光照射之下，泛起七彩光晕，瑰丽无比。云海之上，隐约可见巨大的光幕如同倒扣的琉璃碗，将整片山脉笼罩其中，那便是琉璃阁的护宗大阵了。
“这便是琉璃阁么……”叶凡心中震撼莫名，与叶家屯的破败荒凉相比，此地直如天上宫阙。
飞剑降至云海下方，靠近那光幕时，玄云真人取出一枚令牌，对着光幕一晃，光幕顿时泛起涟漪，开启一道门户。穿过光幕的瞬间，叶凡只觉周身一轻，仿佛穿过了一层水膜，随即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令他浑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张开，舒畅无比。这宗门之内的灵气，比之外界，不知浓郁了多少倍。
飞剑在一处广阔的白玉广场上缓缓落下。广场尽头，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大殿，匾额上以古篆书写着“迎仙殿”三个大字，气势磅礴。广场上时有身着各色服饰的琉璃阁弟子往来，或御器飞行，或步履匆匆，见到玄云真人，纷纷驻足行礼，口称“师叔”或“师叔祖”，目光好奇地扫过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叶凡，窃窃私语。
“看，玄云师叔回来了。”
“苏师姐也在一起，那个野人是谁？”
“看样子像个凡俗乞丐，怎会被师叔带回山门？”
这些话语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叶凡耳中。他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仙家胜地的格格不入，以及那些目光中的审视与轻蔑，心中仍不免泛起一丝苦涩与自卑。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目光平视前方，尽量不让自己露怯。
玄云真人对那些议论恍若未闻，对苏婉清道：“婉清，你带这位小友先去侧殿洗漱更衣，稍作安顿。我需即刻向掌门师兄禀报黑煞谷余孽现身之事。”又对叶凡温和道：“小友且安心在此，稍后自有安排。”
叶凡躬身道：“多谢真人。”
玄云真人微微颔首，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远处最高的一座山峰。苏婉清则对叶凡淡淡道：“随我来。”便引着他向迎仙殿一侧的偏殿走去。
偏殿之中，早有杂役弟子备好热水与干净衣物。那衣物虽是寻常的灰色杂役服，粗糙耐磨，却比叶凡身上那件破烂血衣好了不知多少。叶凡仔细清洗了一番，将满身血污与疲惫稍稍洗去，换上新衣，虽仍显瘦弱，但眉目间的英气却显露出来，不再是那般狼狈模样。只是胸口被幽影狼和黑衣人所伤的部位，依旧隐隐作痛，幸好玄云真人所赐丹药神效，伤势已稳定下来。
他抚摸着怀中那枚变得温顺的玉佩，心中稍安。无论前路如何，至少暂时脱离了险境。
不久，一名年轻弟子前来传话，引叶凡前往迎仙殿正殿。殿内宽敞明亮，穹顶高悬，雕梁画栋，气势恢宏。此时殿中已站了数人。上首主位空悬，其下左右各有数张座椅。玄云真人坐在左首第一位，其下是一位面色红润、身材微胖、总是笑眯眯的长老，乃是掌管宗门庶务的玄霁真人。右首则是一位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黑须长老，乃是执掌戒律的玄昊真人。苏婉清静立於玄云真人身后。
叶凡进殿，顿时感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玄昊真人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让他倍感压力。他定了定神，上前几步，依着来时苏婉清简单教导的礼节，躬身行礼：“小子叶凡，见过诸位仙长。”
玄霁真人笑眯眯地开口道：“小友不必多礼。听玄云师弟所言，你来自北地叶家屯，村庄遭了魔灾，可是属实？”他语气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叶凡点头道：“回仙长，句句属实。魔兽肆虐，村中……伤亡惨重。”提及村庄，他心中仍不免一痛。
玄昊真人冷声道：“既是逃难，为何会与婉清师侄一同遭遇黑煞谷魔修伏击？那魔修言语间，似乎对你颇为在意，这是何故？”他话语直接，带着审问的意味。
叶凡心知此事难以回避，但玉佩之秘绝不能轻易透露，只得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道出：“小子也不知。或许是那些魔修见小子与苏姑娘同行，以为小子是琉璃阁弟子，欲一并除去。至于他们所言，小子当时惊慌失措，并未听清。”他语气诚恳，目光坦然。
玄昊真人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完全相信，却也没有再追问。
玄云真人接口道：“此子根骨如何，一测便知。我观他心性坚毅，能在魔物与魔修手下逃生，或许有些缘法。”他转向叶凡，温言道：“叶凡，修仙之道，首重灵根。灵根乃沟通天地灵气之桥梁，资质优劣，关乎道途远近。我琉璃阁收录门徒，亦需考察灵根属性与品阶。你且上前，将手按於那‘测灵石’上，凝神静气即可。”
叶凡顺着玄云真人所指望去，只见大殿中央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黑色奇石，石质温润，表面光滑，隐隐有光华流转，这便是测灵石了。他心中不禁有些紧张，灵根之说，他曾在村中老人口中听过零星半点，知这是踏入仙门的敲门砖。自己自幼体弱，无法习武，是否也与这灵根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一步步走到测灵石前。苏婉清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叶凡伸出右手，缓缓按在冰凉的测灵石表面。触手之处，一片温凉。他依言凝神静气，努力放空思绪。初时并无异状，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玄霁真人依旧笑眯眯，玄昊真人面无表情，玄云真人则目光平和。
然而，数息之后，那测灵石依旧漆黑如墨，没有半点反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微妙起来。玄昊真人的眉头越皱越紧，玄霁真人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叶凡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他虽不懂测灵原理，但看众人神色，也知情况不妙。他不甘心，更加努力地集中精神，甚至下意识地催动起怀中玉佩传来那丝微弱的气流，希望能引动测灵石。
就在他催动玉佩气流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一直毫无反应的测灵石，中心处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光点，但那光点一闪而逝，如同风中残烛，瞬间便熄灭了，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测灵石彻底沉寂下去，再无任何动静。
“这……”玄霁真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玄昊真人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寒冰：“灰白光点，一闪而逝？这并非任何属性灵根显化之兆！古籍有载，此乃‘混沌驳杂，灵窍未开’之象，说穿了，便是……毫无灵根，凡体肉胎，与大道无缘！”
“毫无灵根”四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叶凡头顶！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按在测灵石上的手微微颤抖。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残酷的事实被如此直白地宣判时，他依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绝望。十年屈辱，村庄被毁，一路艰辛，所有的希望，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破碎。
殿中一片哗然，那些侍立在旁的弟子们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看向叶凡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怜悯。
“竟然是个废体！”
“毫无灵根？那岂不是比下下品的杂灵根还不如？”
“真是浪费诸位师叔的时间……”
“也不知玄云师叔为何带这么个废物回来？”
玄昊真人目光扫过叶凡，不带丝毫感情，对玄云真人道：“玄云师兄，此子既无灵根，按宗门规矩，不可收录。念其遭遇可怜，赐些金银，遣下山去吧。”
玄云真人看着叶凡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沉吟道：“规矩虽如此，但此子心性坚韧，能在绝境中求生，或许……”
“师兄！”玄昊真人打断道，“宗门规矩岂可因一人而废？无灵根者，强留宗门亦是徒劳，终是凡尘百年，化作黄土。何必徒增烦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婉清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尊、诸位师叔，弟子有一言。叶凡虽无灵根，但弟子亲眼所见，他面对幽影狼与黑煞谷魔修时，有一股异于常人的狠劲与韧性，或非常人。且他身世可怜，村庄尽毁，已无家可归。恳请宗门网开一面，允其留在宗内，哪怕为一杂役，也算给他一条生路。”她话语清晰，虽是为叶凡求情，但神色依旧清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叶凡猛地抬头，看向苏婉清那清丽的侧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这众人皆鄙弃之时，竟是她为自己说话。
玄昊真人眉头一皱，正要反驳，一直空悬的主位上，不知何时已端坐一位身着朴素道袍、面容清矍、双目开阖间隐有智慧光芒流转的老者。他并未显露任何气势，却自然而然成为殿宇的中心。正是琉璃阁掌门，玄玑真人。
玄玑真人目光温和地扫过叶凡，又看了看苏婉清，缓缓开口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婉清所言，不无道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叶凡，你既无灵根，按例不可入我门下修行。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琉璃阁亦非不近人情之处。你可愿留在宗内，于杂役院中做事？虽无法传授你高深道法，但宗门之内，灵气充沛，亦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你需谨守本分，勤恳做事，不得逾越。他日若有机缘，或另有造化，亦未可知。”
掌门开口，一锤定音。玄昊真人虽面色不豫，却也不再出声。
叶凡从巨大的打击中缓缓回过神，听着掌门的话，心中百感交集。杂役？便是这仙门之中，最底层、最卑微的存在么？与在叶家屯时，又有何异？一股深沉的悲哀与不甘涌上心头。但他深知，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局。离开琉璃阁，他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在这危机四伏的世界，又能活几日？
他压下心中的翻腾，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掌门及诸位长老，躬身一拜，声音沙哑却坚定：
“弟子……叶凡，愿意。”
这一拜，便注定了他在这云海仙门之中，伊始的微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