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堂的忏悔室提供了短暂的喘息，却无法提供食物、药品和至关重要的——资金。腹部的饥饿感和伤口的隐痛时刻提醒着林皓（灰鸦）现实的残酷。叶怀明的状态更差，失血和惊吓让他脸色灰败，靠在墙上微微发抖。
“我们必须弄到点吃的，还有钱。”林皓压低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窗外，天色已泛起鱼肚白，空袭后的死寂被一种压抑的复苏所取代，远处隐约传来救火车的铃声和哭嚎。
叶怀明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去哪里弄？我们现在是过街老鼠……”
林皓没有回答，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半旧的欧米茄腕表，钢制表带，表盘略有磨损。这是“灰鸦”的遗物，也是他现在身上唯一可能值点钱的东西。
“把这个当了。”他解下手表，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应该能换点应急的钱和吃的。”
“这……”叶怀明愣了一下，“这是你好不容易……”
“活下去更重要。”林皓打断他，将手表揣进口袋，“你在这里等着，锁好门，任何人来都不要出声。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里当？现在当铺都没开门，而且……”叶怀明担忧道，“76号的人肯定还在四处设卡盘查。”
“不去当铺。”林皓摇摇头，“去黑市。闸北那边有几个鬼市，天一亮就散，现在去也许还来得及。”这是“灰鸦”记忆角落里的信息，那些在黎明前进行地下交易、见不得光的市场。
【风险预警：鬼市人员复杂，极易被盯上。宿主当前状态不佳，建议谨慎。】系统发出警告。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林皓在心中回应。他检查了一下勃朗宁手枪的弹夹，只剩三发子弹。他将枪藏好，整理了一下衣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深吸一口气，他如同幽灵般滑出忏悔室，融入拂晓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闸北的鬼市藏在一条被炸毁一半的街巷废墟里。天色未明，只有零星几盏防风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映照出一张张模糊而警惕的面孔。交易无声而迅速，人们用眼神和手势讨价还价，交换着粮食、药品、走私品乃至情报。空气中弥漫着焦虑和贪婪的气息。
林皓压低帽檐，目光快速扫视。他看到一个缩在角落、面前摆着几盒西药和纱布的人，看起来像是个急需用钱的医生或者药房伙计。
他走过去，没有废话，直接将手表递到对方面前，伸出三根手指。
那人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手表，又打量了一下林皓，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他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
林皓沉默地盯着他，收回一根手指，然后指了指对方摊位上的一小包磺胺粉、一些绷带、两个冷掉的馒头和一小卷法币。
那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手表的价值和对方眼神中的不容置疑。最终，他点了点头，快速将林皓要的东西用旧报纸包好，递了过来。林皓则将手表塞给他，拿起包裹，转身迅速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交易完成。他得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补给和可能被盯上的风险。
果然，他刚走出鬼市范围，就感觉到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黏上了自己。两个穿着破烂短打、面目凶悍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在这种地方，一个看起来受了伤、却拿着值钱货来换东西的“肥羊”，是再好不过的下手目标。
林皓心中冷笑，加快了脚步，专挑狭窄复杂的巷道穿行。那两人也立刻跟上，距离越来越近。
在一个堆满破砖烂瓦的死角，林皓猛地停下转身，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追来的两人！
那两人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利落，猛地刹住脚步，脸上露出惊愕和一丝畏惧。
“滚。”林皓的声音冰冷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或者死。”
那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他手中的枪和那双在晨曦微光中冷得吓人的眼睛，啐了一口，悻悻地后退，很快消失在巷道里。
乱世之中，狠戾往往比道理更有效。
林皓收起枪，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若是稍有迟疑，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耽搁，立刻原路返回。快到教堂时，他更加警惕，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才从侧窗翻入。
叶怀明还紧张地躲在忏悔室里，看到林皓安全回来，才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分吃了冰冷的馒头，林皓帮叶怀明重新清洗包扎了腿上的伤口，用了新换来的磺胺粉。自己腹部的伤也简单处理了一下。微不足道的食物和药品，却让两人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
“接下来怎么办？”叶怀明看着那卷数量少得可怜的法币，“这点钱，连路费都不够，更别说……”
林皓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包药的旧报纸上。报纸上有一则不起眼的广告：“‘卡夫’照相馆，精修相机，冲洗放大，快至当日取。”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我们不直接换金条。”林皓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我们要利用这卷胶卷本身。”
他拿起那枚柯达胶卷盒：“‘管家’认的是这个东西，但我们必须知道它的价值。如果里面的东西足够重要，或许‘管家’会破例，或者我们能用它换来更大的筹码。甚至……它能直接指出叛徒是谁！”
叶怀明睁大了眼睛：“你是说……冲洗它？可我们去哪里……”
“就是这里。”林皓指着报纸上的广告，“‘卡夫’照相馆。这种小照相馆通常自带暗房，而且为了生意，不会过多盘问顾客来历。我们只需要争取到很短的使用时间。”
“太冒险了！”叶怀明反对，“万一老板发现……”
“所以不能让他发现。”林皓语气坚决，“我们需要的不是他的服务，而是他的暗房和几分钟无人打扰的时间。这就需要你那点钱派上用场了。”
中午时分，“卡夫”照相馆内光线昏暗，弥漫着化学药水的味道。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木讷的中年男人，正埋头擦拭一台旧相机。
林皓和叶怀明走了进去。林皓上前，将那一小卷法币放在柜台上，声音平静：“老板，想跟您谈笔生意。”
老板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们。
“我们想租用您的暗房一个小时，自己冲洗点私人照片。”林皓直视着他，“这些是租金。我们保证不动您的其他东西，用完立刻离开。”
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卷钱，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神色疲惫但眼神锐利的年轻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在这种年代，总有些人不愿意留下冲洗痕迹。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贪婪压过了谨慎。他默默收下钱，朝后面努了努嘴：“最里面那间。东西都在架上，自己弄。一小时，准时出来。”
“谢谢。”林皓点点头，和叶怀明迅速走进暗房，反锁了门。
暗房狭小，红灯昏暗。林皓凭借着现代记忆中的化学知识和“灰鸦”可能具备的简单技能，快速找到了显影液、定影液等必需品。叶怀明则紧张地守在门口倾听动静。
林皓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小心翼翼地在红灯下打开胶卷盒，取出里面的胶卷，卷入显影罐……每一个步骤都至关重要，不能有丝毫差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外偶尔传来老板走动的声音，都让两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终于，当林皓将冲洗好的胶卷对着红灯仔细查看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胶片上显示的，并非他预想中的文件照片或人物影像。
而是一连串极其复杂、如同天书般的——数学公式和物理模型草图！
那些符号和图形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工程师的认知范畴！林皓凭借来自未来的知识储备，隐约辨认出其中涉及流体力学、爆轰物理学和某种特殊的金属应力计算！
这根本不是什么日军的“清乡”计划部署图！
这是一份……尖端武器的设计原理图！很可能是某种新型爆炸装置或破甲弹芯的核心计算！
叶怀明也凑过来看，却完全看不懂，一脸茫然：“这……这是什么？电文密码本不对吗？”
林皓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瞬间明白了老钱为何如此重视又后悔莫及！这玩意儿的价值，远超一次战术行动的情报！它一旦被某方势力获得，可能会改变局部战争的武器平衡！
它也解释了为何内部叛徒和76号要不惜一切代价清洗知情者！这东西，太烫手了！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必须严格控制的最高机密！
“我们得走了！”林皓迅速将湿漉漉的胶卷小心收好，清理掉所有痕迹。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暗房时，外面照相馆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嚣张的声音：
“老板！刚才有没有两个形迹可疑的年轻人过来？一个可能受了伤！”
是那个在弄堂里追捕他们的、脸上有刀疤的76号特务头目的声音！
他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林皓和叶怀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刚刚窥见惊天秘密的震撼，瞬间被冰冷的死亡威胁所覆盖。
暗房的门把手，被从外面轻轻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