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从岩缝顶部不断渗下，滴答滴答砸在林凡脸上，让他从昏沉中惊醒。伤腿传来一阵阵钝痛，比之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灼烧感稍微好点，但整条腿还是又胀又麻，像灌了铅。他动了动，发现自己靠坐在一个狭窄潮湿的石缝里，外面是哗哗的雨声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个自称“影武者”的神秘人，像尊石雕一样守在缝隙口，只留下一个模糊而警惕的剪影。
“醒了？”影武者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感觉怎么样？”
林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像有火在烧。“死不了。”他嘶哑地回答，尝试活动了一下伤腿，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摸了摸伤口，发现已经被重新包扎过，用的是一种他没见过的、带着清凉气味的敷料。高烧似乎退了些，但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个硬邦邦的油布包还在，数据单元和钥匙硌着他，提醒着他处境的危险。
“药效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影武者头也没回，仿佛脑后长眼，“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追兵放出的微型探测器已经靠近这片区域了。”
林凡心里一紧。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雨林，又看向影武者那冰冷的背影。“你为什么救我？”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就为了我怀里的东西？”
影武者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动静，然后才缓缓开口：“那东西是钥匙，也是诅咒。詹姆斯玩火自焚，引来了不该存在的力量。我们的任务是‘清理’，确保‘门格裂痕’的污染不被扩散。你，林凡，现在是这污染链条上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一环。”
“门格裂痕？污染？”林凡咀嚼着这些陌生的词汇，想起那毁灭性的白光和非人的飞行器，“那到底是什么？”
“一种…超越我们理解范畴的时空异常现象，或者说…能量泄露。”影武者的语气罕见地有了一丝波动，像是敬畏，又像是恐惧，“‘信天翁计划’的核心，就是试图窃取并控制这种力量。愚蠢至极。现在，不仅我们在找你，哈里森的cIA，北边的清理队，还有…‘它们’，都在找你。”
“它们？”
“就是发射白光的‘第三方’。我们称之为‘清道夫’。它们的目的不是夺取数据，而是…彻底净化所有被‘门格裂痕’能量沾染的存在，包括物体，也包括…人。”影武者转过头，面罩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K的mI6小队，阿尔法 Z 点的大部分守卫，都是被它们‘净化’的。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林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K 最后启动自毁程序的画面再次浮现。原来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种完全无法理喻的力量。
“所以，你们救我，是为了在我被‘净化’之前，拿到数据，然后…也许把我也一起‘清理’掉？”林凡的声音带着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存活概率，取决于你的选择和数据的最终状态。”影武者的话冰冷而直接，“交出数据密钥，配合我们找到并彻底销毁‘信天翁’的核心实验室残留物。如果成功，我可以考虑向上级申请，给你一个…观察者的身份，在严密监控下生存。这是你目前唯一可能活下来的路径。”
“观察者？像笼子里的老鼠？”林凡冷笑。
“比被‘清道夫’彻底抹除要好。”影武者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或者，你可以选择带着数据继续逃亡。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活不过四十八小时。没有我们的干扰屏蔽，你身上的能量标记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一样显眼。”
能量标记？林凡想起之前总觉得若有若无被窥视的感觉。原来他早就被标记了。
“那我那些弟兄呢？”林凡紧跟着问，“王雷，岩当，水生他们…如果我跟你们合作，你们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影武者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这个要求的价值。“他们的优先级很低。但如果行动顺利，且他们没有被深度‘污染’，或许可以纳入初步的隔离观察名单。但这不是保证，只是…一种可能性。”
可能性。林凡心里一片冰凉。这些冷血的特工，眼里只有任务和所谓的“大局”。弟兄们的命，在他口中只是“低优先级”和“可能性”。
可是，不合作呢？像影武者说的，带着数据逃亡，然后可能不到两天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片雨林里，或者更糟，被那恐怖的“清道夫”化为乌有？那样，黑石峒峒弟兄们的血仇，K的牺牲，就全都毫无意义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肮脏的手，这双手握过枪，也救过人，现在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握不住。他想起林凡支队长把军旗交给他时的嘱托，想起小豆子临死前的眼神。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需要先确认一件事。”林凡抬起头，紧紧盯着影武者，“你们…或者说你，对黑石峒峒发生的事情，对灰岩寨地下的毒品工厂和实验室，知道多少？詹姆斯和mI6，到底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影武者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片刻，才道：“詹姆斯是mI6内部的激进派，代号‘夜枭’。他绕过正常程序，与缅北地方武装及跨国犯罪集团合作，利用灰岩寨的毒品利润，秘密资助‘信天翁计划’的前期研究和生物实验部分。那个地下设施，既是制毒工厂，也是早期生物神经接口和极端环境适应性改造的实验场。很多实验体…来源并不合法。”他的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份报告。
林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依然让他感到愤怒和恶心。那么多同胞的生命，竟然成了他们疯狂实验的代价！
“你们早就知道！却放任不管？”林凡的声音因愤怒而提高。
“不同的派系，不同的优先级。”影武者的回答依旧冷漠，“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监控和遏制‘门格裂痕’相关异常，詹姆斯的越界行为之前并非我们的首要目标。直到他试图主动引导‘门格裂痕’能量，才触发了最高警报。清理门户和回收（或销毁）实验数据，是近期的首要任务。”
好一个“不同的优先级”！林凡感到一阵无力。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势力眼中，普通人的性命如同草芥。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林间的风更冷了。林凡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好。”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数据密钥，我可以给你们。但我有三个条件。”
影武者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第一，行动中，如果遇到我幸存的弟兄，王雷、岩当、水生、张大彪，无论他们是否被‘污染’，你们必须尽全力保证他们活着离开这片区域，并提供最基本的医疗救助。”
“第二，行动结束后，无论我是否活着，你们必须将灰岩寨地下工厂和‘信天翁计划’非核心、但能证明其反人类罪行的部分证据，通过某种方式，交给…能将其公之于众的人或组织。黑石峒峒的人不能白死，真相不能永远被埋没。”
“第三，”林凡死死盯着影武者的眼睛，“我要知道‘门格裂痕’和‘清道夫’的真相，所有你们能告诉我的。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石缝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雨滴声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影武者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在衡量林凡这三个条件的价值和风险，尤其是最后一个。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开口：“第一个条件，在行动顺利且不影响主要目标的前提下，我可以尝试。第二个条件，涉及信息泄露，超出我的权限，但…我可以将你的要求转达。至于第三个…”他顿了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确定想知道？”
“确定。”林凡毫不退缩。
影武者点了点头：“好。我接受前两个条件的意向。第三个，在你交出数据密钥后，我可以告诉你部分…不涉及最高机密的内容。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林凡。时间不多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把希望寄托在这群冷酷的“清道夫”身上，还是选择毫无意义的死亡？
他慢慢伸出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个油布包。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这里面是无数人命换来的秘密，也是可能带来更大灾难的钥匙。
最终，他一点点地将油布包掏了出来，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紧紧攥在手里。
“带路吧。”他看着影武者，声音嘶哑却坚定，“先去你们说的地方。”
他选择了合作，但不是屈服。他要用这最后的筹码，赌一个揭开真相、为弟兄们讨回公道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哪怕前路是更深的地狱。
影武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没有点破。他接过油布包，迅速检查了一下，然后塞进自己战术背心一个密封口袋里。
“跟我来。保持安静，跟紧我的脚步。”他说完，像幽灵一样滑出石缝，融入外面的雨夜。
林凡咬紧牙关，拄着影武者留下的一根轻质合金伸缩棍，忍着剧痛，踉跄地跟了上去。新的征途开始了，目的地未知，结局未卜。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须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或者…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滚烫的脸上，仿佛在为他洗礼，也仿佛在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