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蔚蓝逐渐被红海入口处更加灼热、带着咸腥气的风浪所取代。船队保持着警戒队形,在空旷的海面上稳定地向南航行。最初的晕船反应如同一次筛选,让不少以陆地为生的战士们吃尽了苦头,但几天过去,大多数人终于开始适应这永无止境的摇晃,胃里不再翻江倒海,双腿也渐渐找到了在起伏甲板上维持平衡的诀窍。
然而,林晓并没有让任何人享受这难得的“海上假期”。航渡的时间是宝贵的,是“东方旅”从一支习惯了沙漠开阔地、强调机动与突袭的部队,向即将面对湿热丛林、复杂地形和不同作战模式的军队转型的关键窗口。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航程,就是第二个训练场。
整训首先从总结开始。在各运输舰相对宽敞的甲板或货舱内,以连排为单位,北非作战的经验总结会陆续召开。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在李四禄等军官的引导下,回顾每一次战斗——成功的突袭,险象环生的遭遇,乃至失败的教训。沙漠导航的技巧、沙尘暴中的生存、对德制装备性能的掌握、与贝都因骑兵的协同……点点滴滴的经验被重新梳理、提炼,形成文字记录,准备汇编成册,作为未来新兵训练的教材。
但这仅仅是回顾。更多的精力,投向了面向未来的、针对性的预演。核心课题,便是丛林战。
查理利用系统提供的资料、自由法国赠送的情报摘要,以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东南亚地理气候的书籍,整理出了一份《热带丛林生存与作战初步指南》。这份指南被油印成册,分发到班一级。课程在拥挤的船舱里、在通风的甲板上展开。
“湿热,是丛林的第一个敌人!”查理戴着眼镜,指着黑板上简陋的图画,“汗水无法蒸发,容易导致脱水、热射病。真菌、寄生虫无处不在,一个小伤口处理不当,就可能严重感染,甚至致命。疟疾、登革热、恙虫病……这些由蚊虫鼠蚁传播的疾病,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可能远超敌人的子弹!”
他展示着如何正确使用驱蚊剂、如何绑紧裤脚、如何辨别相对安全的饮用水源、如何搭建离地的简易床铺。这些对于习惯了干燥沙漠的士兵们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台下,来自北非的贝都因战士阿卜杜勒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着翻译过来的内容,对他而言,无边无际、遮天蔽日的绿色丛林,比浩瀚的沙海更令人感到窒息和不安。
理论之后是实践。尽管空间有限,训练依旧尽可能展开。甲板上,士兵们练习着在摇晃的船体上保持射击姿势,模拟在湿滑泥泞的地形上移动。他们用缆绳和帆布模拟藤蔓和密林,练习小队间的无声通讯、手势指挥以及在视觉受阻情况下的交替掩护、搜索前进。
李四禄尤其重视近战和适应性训练。“在丛林里,远距离交火的机会可能变少,更多的是遭遇战、伏击战!”他吼叫着,督促士兵们反复练习刺刀、工兵铲甚至格斗术,“反应要快!出手要狠!动静要小!” 他甚至组织了几次小范围的、模拟丛林环境的对抗演习,用涂了颜料的训练刀具,在有限的甲板空间内进行红蓝对抗,让士兵们切身感受丛林环境下接敌距离短、反应时间极短的特点。
装备的适应性改造也在同步进行。机械师和武器员们窝在嘈杂的底舱工作间,对照着指南,尝试对现有装备进行“丛林化”预处理。他们在枪械的活动部件上涂抹更耐潮湿的润滑脂,用防水的油布缝制枪套和弹药袋,甚至尝试将部分卡车的深沙漠黄色,用能找到的深绿、灰褐色颜料进行粗糙的伪装涂装。
林晓则穿梭于各船之间,观察训练,解决问题,并时不时利用系统,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些“恰到好处”的支援。当发现士兵们对丛林常见的毒蛇毒虫普遍存在恐惧心理时,他“偶然”地在某次物资清点中,“发现”了几箱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系统出品的《东南亚常见有毒生物识别与急救手册》以及配套的抗蛇毒血清(数量有限,但足以稳定军心)。当查理为缺乏直观教具发愁时,林晓又“记起”了自己私人行李中有一套系统提供的、绘制精细的缅甸及印度支那地形沙盘图(便携式),这大大提升了地形分析的效率。
整训并非一帆风顺。空间的局限、部分老兵对“看不见的敌人”(疾病、环境)的轻视、以及不同文化背景士兵对丛林想象带来的心理压力,都是需要克服的问题。一次夜间训练中,两名欧洲籍士兵因为在模拟渗透时过于紧张,险些假戏真做发生冲突;还有几名华人士兵因为不适应反复强调的净水程序,偷偷饮用未处理的洗漱淡水,导致了轻微的腹泻,被李四禄严厉处罚,并作为反面典型在全旅通报。
海上的日子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适应中流逝。船队绕过非洲之角,进入了更加浩瀚、风浪也愈发莫测的印度洋。天气变得炎热而潮湿,预示着他们正在接近目的地。士兵们的皮肤被海风和偶尔透出云层的阳光晒得黝黑,眼神中除了原有的坚毅,也多了一丝对未知丛林的警惕与初步的认知。
他们不再是一支纯粹的沙漠之狐,而是在钢铁船舱与摇晃甲板上,初步完成了思想“换季”的部队。然而,所有的训练都只是模拟,真正的丛林会何等严酷?日军的具体战术又会如何?这些在船上无法完全复现的挑战,如同远方海平面上隐约聚集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整训给了他们知识和技能,但最终的考试,唯有在缅甸那无边无际的绿色地狱中,才能见到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