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凝聚起所有勇气，迈步走进父亲的办公室。我按部就班地行事：向他的秘书礼貌微笑，轻轻叩响房门，等里面传来肯定的回应后才推门而入。
即便这过程已足够艰难，却仍是整场对话里 “最轻松” 的部分，因为现在，我正与父亲面对面站着。
不久前，我的恋情被小报曝光，远在地球另一端参加比赛时，和父亲就此事通过电话。
此刻没有长途电话作为 “缓冲”能帮我避开他可能流露出的不满；如果父亲因为这件事对我有意见，他脸上的每一丝情绪、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我都将无处可躲。
父亲此刻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在嘴前交握，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即便他察觉到我在直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又沉默了片刻，我意识到他不会主动开启话题，于是率先开口，说出了我在东亚之行中得到的消息。
“我和科罗内谈过了，我们要在巴西大奖赛之前搞定赞助。” 我对他说。
“张骋……” 父亲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哦……” 我低下头。
无论我如何努力想转移话题，对话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上，“我想…… 我只是害怕，行了吧？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也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再多添这层麻烦。去年之后，我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我不想因为告诉你一件你可能不喜欢的事，又把一切搞砸。而且我大概也怕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与其让家人不理解，不如一直瞒着他们，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也说不清了。”
“那让我从杂志上看到消息，就更好吗？” 他问道，语气里既有失望，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根本没打算让任何人从杂志上知道！” 我反驳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平复了语气，继续说道：“我一直很小心，这点我跟你说过，但我们还是被偷拍了。”
“现在，在这事儿平息之前，没有公司愿意跟你合作。” 父亲一边说，一边叹气，将这个坏消息摆到了台面上。
终于，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无论父亲怎么努力，我都成了 “烫手山芋”。
他的公司与我们车队的主赞助商是竞争对手，没法直接为我提供赞助；而对他的那些商业伙伴，甚至是帮他把公司业务拓展到意大利的银行来说，赞助我没有任何实际好处，他也没法从 “歌利亚物流” 抽调资金，独自支付给威廉姆斯车队。
残酷的现实是，像父亲这样的富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流动资金，毕竟放在保险箱里的现金，永远不会产生更多价值。
虽说他的净资产足以让他被称作 “寡头” 之类的人物，但这些资产都绑定在公司、餐厅、房产等实体上，没有一样能在两周内变成现金。
我太痛恨这种感觉了。
我到底还要做多少，才能证明自己？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凭实力留在 F1 都做不到？
我明白 F1 是赛车运动的巅峰，明白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但我已经拿出了成绩 —— 登上过领奖台，还领跑过比赛。
今年我不仅击败了队友，若不是运气太差，还能拿到更亮眼的成绩。
为什么这些还不够？
为什么我不能靠赛车赚钱，反而要花钱才能留在这个赛场？
按理说，各车队现在总该意识到，我是个有价值的车手了吧？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自大，但事实确实如此。
马克西米利安?雷纳在红牛二队的表现，基本已经为他在红牛主队铺好了路，红牛正从 “被二队压制” 的困境中重建，目标是抗衡 F1 的传统强队；而且他即将加入的车队，有阿德里安?纽维这位空气动力学大师坐镇，接下来还可能迎来现代 F1 史上最大规模的空力规则改革。
这些都是事实，但在我们共同征战 F1 的这段时间里，我的积分比他多。
我不仅比雷纳积分高，还超过了特里波利、韦弗、麦高恩、亚尼克，以及其他一众车手。
为什么他们都能锁定 2009 年的参赛席位，我却不能？
为什么那些对现有车手不满的车队，没有一家愿意提前解约，争取签下我？
汤米被视作 “潜力新星”，威廉姆斯甚至计划围绕他打造车队…… 可我的表现比他更好。
我加入他已经待了一年的车队，首个赛季就只比他少 2 分；今年只剩最后一场比赛，我已经领先他 8 分了。
为什么我就不算 “潜力新星”？
我速度快，年纪也轻，理论上，这意味着两点：一是我还有提升空间，二是车队可以相信我能长期留队。
这些特质本该让我成为各队争抢的对象，可事实并非如此。
贝尔纳多?富尔维亚似乎认为我会有这样的一天，但当没人愿意付诸行动时，这种认可又有什么用？
说到贝尔纳多，或许他当初是对的，我本该接受他提出的雷诺车队邀请，彻底远离贝耐的赞助。
如果我去了雷诺，坐在那个二号席位上，表现肯定比菲利佩?亚尼克好。
最让我难受的是，我的职业生涯眼看就要崩塌，而娜塔莎的事业却蒸蒸日上。
我还记得上世纪 90 年代中后期，我们在卡丁车赛道上畅想未来，梦想着有一天能在 F1 赛场上同场竞技；记得我们在玩那些老式 F1 街机游戏，一周到头都在 “对练”，盼着下一场真实比赛到来；记得当年我终于获得威廉姆斯车队的关注时，我们一起庆祝的场景。
现在，我们离 “真正同场竞技” 的目标如此之近，可我的职业生涯却要没了。
娜塔莎在佐尔德赛道的超级联盟方程式比赛中表现不佳，或许是因为刚参加完 F1 测试，还没重新适应超级联盟方程式的赛车，两场比赛分别获得第 13 名和第 7 名，只拿到 38 分；而埃泽奎尔?马丁内斯为利物浦车队包揽了两场冠军，拿满 100 分。
但娜塔莎很快就找回了状态：在紧接着的埃斯托里尔赛道比赛中，她拿到了职业生涯首个超级联盟方程式杆位，还赢下了周末的第一场正赛，带着 57 分进入了瓦莱伦加赛道的 “主场比赛”。
娜塔莎对这条赛道很熟悉，过去在这里的表现也很出色，我相信她这次驾驶超级联盟方程式赛车，也能有好成绩，或许还能展现出她在季前测试中那种统治级的速度。
虽然她现在争夺总冠军的希望很渺茫，埃泽奎尔的稳定性实在太强了，但她仍能以出色的表现收尾，用实力惊艳世界。
而且关注她的人会越来越多：娜塔莎告诉我，只要本田总部批准车队继续参加 F1，他们就准备签下她担任 2009 年的测试与研发车手。
明年春天参加 Gp2 亚洲系列赛，夏天参与 F1 测试，秋天或许再参加一次超级联盟方程式，这些经历可能会成为娜塔莎?齐林斯卡娅登上 2010 年 F1 发车格的跳板，说不定还能取代本田车队即将退役的鲁道夫?贡萨尔维斯。
可听起来，我可能没机会见证这一天了。
“别慌。” 父亲注意到我陷入了沉思，于是开口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你留在 2009 年的 F1 赛场，而且现在看来，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问道，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歌利亚物流会联合一些合作伙伴出资，帮你取代印度力量车队的翁贝托?彼得罗内利。”
最坏的结果还是来了，确实有一条路能让我留在 F1，但代价是加入最差的车队，还要取代一位一直对我们很好的车手。
翁贝托不仅让娜塔莎加入了他的罗马队超级联盟方程式项目，还在不忙 F1 事务的时候，给她提建议、做驾驶指导。
可现在，父亲却希望我加入印度力量，相当于 “强行夺走” 他的席位。
翁贝托之所以去印度力量，是因为他只想留在 F1，而且受够了雷诺在他职业生涯末期对他的反复无常。
现在我却要去那个他终于找到归属感的车队，把他挤走？
这对我来说，实在无法接受。
更何况，印度力量是目前围场里最差的车队。
我和翁贝托还算熟，我跟洛伦佐?巴尔巴罗是好朋友。说实话，这位乌拉圭车手有时候真的很痛苦。
他以前和我们一起跑 F3，现在却要驾驶一辆排位赛都很难摆脱最后一排的赛车，去争取给那些他认为 “自己本应属于” 的强队留下好印象？
这根本不可能。对我来说，同样不可能。
如果我去了印度力量，要么会被彻底遗忘，要么更糟，被当成 “垫底车手”。
要知道，这支车队的稳定性差到离谱：2005 年叫乔丹，2006 年改叫米德兰，2007 年是世爵，2008 年又变成了印度力量。
或许我错了，他们 2009 年可能会进步，但现在，他们就是一支 “万年垫底” 的车队，而且以当前的全球经济形势来看，说不定几年后就会退出 F1。
如果是 1999 年那支乔丹车队（注：1999 年乔丹车队曾获车队积分榜第 4），我会毫不犹豫地加入；可 2008 年的印度力量？我绝不会去。
“爸……不行的。我现在的职业生涯，需要的是向前走，而不是倒退！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 我几乎是在恳求他。
我很清楚，加入一支垫底车队，哪怕只待一年，对我的职业生涯来说也几乎是 “自杀”。可眼下，还有什么选择不是 “自杀” 呢？
如果我离开 F1 一年，就算在其他赛事里表现统治级，也很难再回来，就像我之前说的，赛车圈的 “记性” 太差了。
我需要留在 F1，需要留在一支足够好的车队，好让我展示自己的实力；而且我不能再依赖资金支持，因为很明显，短期内根本没人愿意为我出资。
简而言之，要想保住我的 F1 生涯，我必须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事。
“张骋……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父亲的声音也提高了，显然对我的坚持感到不耐烦。
“那就再找！…… 找不到的话，我就找个能找到办法的经纪人。” 我也提高了音量，语气和他针锋相对。
没过多久，我便转身冲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来这里，是希望能得到解决办法，盼着我们在威廉姆斯的赞助问题上能有进展。
可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