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菲弗尔的话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林恩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亲自去看看，去那个可能充斥着邪教徒、恐怖仪式和官方警察的码头区？
恐惧本能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好奇和躁动从他胸腔中升起——
那是“窥秘人”魔药的本能，对未知、对隐秘、对揭开谜底的渴望。
“我…可以去吗？”
林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但眼神却亮了起来。
“不是去打架，是去‘看’。”
勒菲弗尔强调道，转身从柜台下拖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箱。
箱子里不是药材，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物品：
几截用银丝缠绕的黑色蜡烛、一小袋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灰色粉末、几个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小玻璃瓶、甚至还有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黄铜制成的单筒望远镜，镜片上刻着细密的螺旋纹路。
“市政厅那帮鬣狗的鼻子虽然灵，但有些东西，他们的‘科学仪器’可检测不出来。”
勒菲弗尔拿起那袋灰色粉末，掂量了一下，“尤其是涉及到灵性残留和隐秘象征的时候，你刚服食魔药，灵视正处于最敏感的阶段，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他递给林恩一枚用黑绳串着的、牙齿状的灰白色小饰品：“戴上这个，‘静默兽的牙齿’，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低层次的灵性窥探，让你不那么‘显眼’。”
然后又拿起那根黄铜单筒望远镜塞给他：“‘灵视目镜’，学徒级的小玩意儿，能稍微放大和聚焦你的灵性视觉，帮你看得更清楚点，别指望它能让你看穿迷雾，但总比肉眼强。”
林恩接过牙齿项链和目镜，项链触手冰凉，似乎能稍微安抚他躁动的灵性；
而那目镜则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机械的精密感。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勒菲弗尔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和依旧淅淅沥沥的雨水，“夜晚和雨水能掩盖很多痕迹，也能…让一些东西变得更活跃。”
他没有多做准备，只是披上了一件同样是深色的、带有宽大兜帽的旧斗篷，示意林恩也找件深色外套穿上，然后吹熄了柜台上的煤气灯，只留里间壁炉一点微光。
两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融入了铁砧大街湿冷的夜雾之中。
夜晚的码头区与白天的喧嚣繁忙判若两地。雨水冲刷着肮脏的石板路，形成片片水洼，倒映着零星几盏煤气灯昏黄而扭曲的光。
巨大的货轮如同沉睡的黑色巨兽，在港口中随着波浪轻轻起伏，投下大片令人不安的阴影。
warehouse（仓库）像一群沉默的巨人，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大多数窗户都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几扇透出微弱的光，或是巡逻守夜人提着的马灯晃动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鱼腥味、铁锈味和货物腐烂的霉味，但在这之下，林恩敏锐的灵性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异样香气——
与他在地下室闻到的、那本祭礼书上残留的，以及“深潜藻”描述中的气息非常相似，却更加稀薄和…混乱。
“跟着我，别出声，尽量走在阴影里。”
勒菲弗尔低声吩咐，他的脚步轻得惊人，几乎听不到声音，宽大的斗篷让他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
林恩屏息凝神，努力跟上，同时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灵视目镜。
他的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雨水打在帽檐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勒菲弗尔似乎对码头区的地形极为熟悉，他避开大路，熟练地穿梭在堆积的货箱、废弃的缆绳堆和狭窄的小巷之间。
他的目标明确，直奔那几个发生过盗窃案的仓库区域。
越靠近那里，林恩感觉空气中的那种异样香气就越明显，同时，他胸口的魔药也开始传来更明显的悸动，仿佛在催促着他去探寻、去解读。
在一个堆放着一摞摞巨大木桶的阴影处，勒菲弗尔停了下来，示意林恩蹲下。
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被警方用简易绳索隔离开的仓库区域，入口处还有两个穿着市政厅制服的人抱着手臂在躲雨闲聊，显得有些不耐烦。
“就是这里了。失窃的仓库是七号和三号。”
勒菲弗尔的声音压得极低，“警察应该已经粗略检查过了，但重点肯定在物理痕迹上，用你的眼睛，‘看’点不一样的。”
林恩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有些过速的心跳。
他掏出那支黄铜目镜，小心翼翼地举到眼前，对准那片区域，同时全力调动起自身的灵性视觉。
世界在他眼中瞬间发生了变化。
通过目镜，普通的景象变得略微模糊、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但那些无形的、灵性层面的痕迹，却变得清晰了不少。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两个闲聊的警察。在他们周身，环绕着一层极其淡薄的、白色的、中正平和却略显呆板的能量场——
这或许就是官方途径非凡者的特征，但似乎并不强大。
然后，他将目光移向被封锁的仓库。
在七号仓库紧闭的铁门上，他“看”到了几缕尚未完全消散的、暗红色的灵性残留。
它们如同污秽的涂鸦，散发着暴戾、贪婪和一丝…灼热的气息。
这感觉，与之前那个被“密喰者”标记的威尔逊手臂上的痕迹有些相似，但更加狂乱和…低级。
“有…暗红色的痕迹，在门上，很混乱，让人感觉…饥饿和愤怒。”
林恩低声向勒菲弗尔描述。
“嗯，‘密喰者’低阶仆役的气息，看来他们确实来过，而且手段粗暴。”
勒菲弗尔并不意外，“再看看别处，特别是角落和阴影，注意有没有…更冰冷的、滑腻的东西。”
林恩移动着目镜，仔细扫视着仓库墙壁的根部、排水沟附近、以及堆放杂物阴影。
雨水、灰尘、普通的灵性干扰…他的眼睛因为专注而开始酸涩流泪。
突然，在三号仓库侧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堆放着腐烂木箱的角落里，他的目光定格了。
在那里，他“看”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灵性残留。
那是几缕极其淡薄、几乎要融入雨水和黑暗中的…幽蓝色丝线。
它们不像“密喰者”的痕迹那样张扬暴戾，而是更加隐晦、冰冷，带着一种深水般的寒意和滑腻感。
它们蜿蜒扭动，构成一个非常模糊、却让林恩感觉有些眼熟的图案——
似乎是某个复杂符号的一小部分。
而且，这种幽蓝色的残留，正与他空气中捕捉到的那丝微弱的异样香气来源隐隐重合。
“那里，”林恩压低声音，有些激动地指向那个角落，“有蓝色的…像水草又像丝线的东西，很冷，很隐蔽…还有那种香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勒菲弗尔顺着他指的方向眯眼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果然…‘深潜者’的臭味。
看来不止一伙老鼠在打这批‘深潜藻’的主意，或者说…‘密喰者’的鬣狗，和这些水下的臭鱼，本来就是一伙的。”
深潜者，林恩记起祭礼书上提到的那个仪式——唤醒深潜之仆从、难道…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划水声，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水下的古怪哼唱声，隐隐约约地从港口方向传来。
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作用于林恩的灵性感知。
冰冷、粘稠、非人的旋律，让他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几乎同时，他胸口的魔药猛地一阵躁动。
不受控制地，一幅短暂的画面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漆黑的水面下，一个苍白肿胀、手指间连着蹼状薄膜的巨大手掌，正缓缓拖拽着一个沉重的、不断渗漏的麻袋，向着深海沉去。
麻袋的缝隙里，隐约露出了一抹熟悉的、暗红色的布料碎片。
画面一闪而逝。
林恩猛地放下目镜，脸色苍白地看向勒菲弗尔，声音因为惊骇而微微变调：“水…
水下有东西，它…
它刚才拖走了…
拖走了什么东西，好像…
好像是…”
他没能说完。
因为下一刻，三号仓库那紧闭的铁门内部，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咚！！！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湿漉漉的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