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压在铁盒边缘,指腹被烫得发红。盒子里的黑书不再乱动,可那股阴冷的气息仍顺着金属外壳往上爬,像有东西在内侧啃咬。她没松手,反而把盒盖往里推了半寸,用一张新画的血符压住缝隙。
周予安靠在香炉边,身体只剩薄雾般的轮廓,连呼吸都听不见。她蹲下来,从符袋里摸出三张“守灵符”,一张贴他额前,两张按在肩头。符纸燃起淡青火苗,他的身形才稍稍凝实了一点。
“撑住。”她说,“现在不是散的时候。”
三花猫的影子浮在书页上,金光比刚才暗了许多,像是风里摇晃的灯。它没动,只用前爪轻轻点了点桌面——那里还躺着从相册背面揭下的那张薄纸。
林小满把它拿起来。纸轻得像能被呼吸吹走,材质却熟悉得让她心口发闷。和黑书封面那层猫皮是一样的,带着细微的毛囊纹路。
她咬破指尖,在纸角画了个引灵印。血刚落上去,整张纸就颤了一下,字迹从空白处浮出来:
“我叫周予安,死于三年前的车祸。那天我本来要去报警,可车子在桥上失控。我不是为了表白才留在人间,我是想阻止那场仪式。她不是普通女孩,她是‘十三祭’的继承人。她杀了猫,把罪转嫁出去,自己却活了下来。我知道得太晚了,只来得及留下这些话……如果有人看到,请毁掉那本书。”
字到这儿就断了。
林小满盯着最后一行,喉咙发紧。她抬头看周予安,他已经睁开了眼,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像是第一次读到这些话。
“你……不知道?”她问。
他摇头,声音很轻:“我以为我只是个没说完喜欢的人。可原来,我早就知道真相。”
话音刚落,屋里温度骤降。书架开始移动,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晃,而是整排整排地滑行、旋转,像齿轮咬合。墙壁渗出暗红纹路,弯弯曲曲连成一片,像是某种阵法的边框。
三花猫影抬起爪子,金光在空中划出两个字:“迷宫。”
林小满立刻把薄纸贴到黑书封面上。纸和皮一碰,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水滴进热油。黑气从书缝里缩了回去,铁盒也不再发烫。
“它怕这个?”她低声问。
猫影没回答,只是盯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说不清的东西——不是怨恨,也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的确认。
她深吸一口气,把铁盒塞进背包,又抓了把香灰混着血,在自己脚底画了个破妄印。接着她拉过周予安的手,在他残破的斗篷上撕下一角,缠在手腕上当引路符。
“走。”她说,“别让它把我们分开。”
三人刚迈出一步,通道就在身后合拢。原本熟悉的书店布局全变了,四面八方都是书架,每走一段路,墙上就会浮现出一幅画面:红裙女孩跪在祭坛前,手里握着骨刀,三花猫被铁链锁住,挣扎着发出呜咽。
每一幅画里的猫,眼睛都是金色的。
周予安走在最前面,斗篷残片在他手中微微发烫。他时不时停下,闭眼感应什么,然后指向某个方向。
“这边。”他说,“核心在动,但它逃不掉。”
林小满跟在他身后,眼角余光扫过那些画面。她发现每幅图的时间都在推进——从割腕,到抽魂,再到封书入盒。最后一幅画里,女孩把撕下的第十三页烧了,火焰升起时,空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周予安。
她脚步一顿。
“她用了你的名字?”她问。
周予安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偷了我的身份。那天我去她家调查,她发现了。仪式需要一个‘替执者’,一个有执念却未完成的人。她把我写进了契约,让我成了仪式的一部分。所以我的死……不是意外。”
林小满拳头攥紧。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孩子的执念会卡在表白上——那是被篡改的记忆,是契约强加给他的假象。
“但她没想到,”周予安忽然笑了笑,“我真的喜欢那个人。只是……从来不是为了表白。”
前方通道突然开阔,书架围成一个圆形空地。中央摆着一口铜锅,锅下燃着火,柴是撕碎的校报,标题清晰可见:《玄学教授携女失踪》,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
锅里蜷着一只黑猫,已经被煮得半熟,皮毛焦卷,可它还在动,爪子抠着锅沿,嘴里发出断续的呜咽。
三花猫影从她肩头飘出,落在铜锅边缘。它低头看着锅里的自己,金光微微颤抖。
“它不是在重演。”林小满说,“它是在续接。契约每二十年就要完成一次,否则反噬就会爆发。上次它成功了,这次……它想再试一次。”
周予安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上:“那张纸,是第十三页。只要放回去,仪式就断了。”
“可放回去,猫魂就会彻底消失。”她说。
“它早就死了。”周予安看着那影子,“它留下来,不是为了活,是为了等一个人把它认出来。”
三花猫影缓缓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它抬起前爪,在空中写下两个字:归位。
林小满从背包里取出铁盒,打开。黑书静静躺着,第十三页的位置空着,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走的。
她把那张薄纸举到书上方。
就在纸页即将落下的瞬间,整个迷宫震了一下。所有画面同时转向她,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扭曲得不像人声:
“你没有资格中断契约。”
空气凝固了一瞬。
林小满没退,反而把纸往下一按。纸边碰到书页的刹那,金光炸开,像一道闪电劈进地面。书架剧烈摇晃,铜锅里的火猛地蹿高,几乎要吞掉那只黑猫。
三花猫影站在书上,金光越来越弱。它最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纸页落定。
书合拢。
火熄了。
铜锅里的猫不动了。
周予安突然伸手扶住膝盖,整个人往下沉。林小满一把抱住他,发现他的手已经穿过了自己的手臂。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他勉强笑了笑:“还剩一点。”
她抬头看四周,迷宫没有散,书架依旧围成圈,墙上的画面也没消失。只是火灭了,声音停了,那股压迫感暂时退去。
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她把铁盒重新锁好,放进背包,然后扶起周予安。三花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桌面上留下一道金色的划痕,形状像一个“撕”字。
“我们得找到她。”她说,“真正的她。”
周予安靠在她肩上,轻声说:“她一直在看着。”
话音未落,林小满忽然觉得背包发烫。她拉开拉链,发现铁盒的缝隙里,正缓缓渗出一丝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