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还搭在周予安的手腕上，指尖能感觉到他脉搏微弱地跳动，像是风里将熄的灯芯。她没松手，只是把人往墙边带了半步，让他靠得更稳些。周予安喘了口气，喉咙里滚过一声闷响，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转向后台门口——那里，门缝下的湿脚印正一点点变淡，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
她刚想开口，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散场学生那种杂乱的拖沓，而是整齐、缓慢，带着目的性的逼近。门被推开时发出一声轻响，张浩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三个男生，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他没穿外套，校服拉链敞着，袖口蹭着一道灰痕，像是刚蹭过墙。
“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张浩冷笑，目光扫过周予安，“可惜，死人不会说话，活人编故事，谁信？”
林小满没动。她把手机塞进裤兜，屏幕朝下，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先看了眼角落的陈默——少年魂魄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低垂，而是直直盯着张浩，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们刚才走了。”林小满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走得挺快。可你们听见了，对吧？听见有人站起来说‘我看见了’，听见有人说‘我听见了敲门声’。”
她往前半步，离张浩近了些，“你们不是怕戏是假的，是怕那些话是真的。怕有一天，轮到你们被困在门后，也没人肯开门。”
张浩脸色变了变，抬手一推旁边的人，“谁让她在这叭叭的？让她闭嘴！”
没人动。他身后一个矮个子男生低头盯着鞋尖，手指抠着裤兜边缘，另一人眼神飘忽，像是想看又不敢看舞台方向。
林小满没退。她视线扫过那几人，忽然点出名字：“李锐，你上周三值日，拖把桶是你倒的吧？味道那么重，你不可能没闻到。”她顿了顿，“王成，你妈在后勤处上班，器材室的钥匙，你拿过一次，对不对？”
两人都没说话。李锐喉结动了动，往后退了小半步。
“你们不是主谋。”林小满声音缓了些，“你们只是没拦。可现在，你们站在这里，是想继续装不知道，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良心重新捡起来？”
张浩猛地跨前一步，拳头攥紧，“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审判我们？”
“我不是审判。”林小满看着他，“我是问你，你怕不怕？怕陈默的魂还在看着你？怕你晚上闭眼，听见敲门声？怕你有一天，也变成那个被所有人绕着走的人？”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张浩张了张嘴，没出声。他身后的高个子忽然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别……现在不能动她。”
林小满眼角一跳。说话的是那个一直没开口的男生，叫赵岩，平时在班里存在感很低，此刻却站得笔直，眼神异常，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张浩甩开他的手，“你疯了？她都说到这份上了——”
“我说你别动！”赵岩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压低，手指微微发抖，“你不懂……她知道的，不止这些。”
全场静了一瞬。
林小满没错过这个细节。她没追问，只是缓缓抬手，指向张浩的袖口：“你刚才蹭墙的时候，没发现吗？”
张浩一愣，低头看去。袖口那道灰痕，在后台微弱的灯光下，竟泛出一丝极淡的黑，像是墨迹渗进布料，形状扭曲，隐约能看出三角嵌在圆环里的轮廓。
他猛地一抖手，把袖子往下扯，动作近乎慌乱。
林小满没再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他们，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几秒后，张浩咬了咬牙，“走！”他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得多。赵岩最后看了林小满一眼，那眼神复杂，说不清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随即跟了上去。剩下两人迟疑了一下，也匆匆离开。
后台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予安靠着墙，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依旧冰凉，但没再渗出那层银雾。他看向林小满，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住。
林小满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向陈默。少年魂魄仍站在原地，目光还停在门口方向，像是没从刚才的对峙中回神。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陈默没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虚虚指向张浩刚才站的位置，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他袖口……那个痕，不是第一次出现。”
林小满心头一紧，“你见过？”
陈默点头，“在我……最后那天。有人站在我面前，袖口就有这个。他没说话，就看着我，然后转身走了。”
“是谁？”林小满追问。
陈默摇头，“我看不清脸。只记得……他站得很直，不像学生。”
林小满沉默了一瞬。她没再问，只是掏出手机，再次翻出那张模糊的照片。符号静静躺在屏幕上，三角的尖角微微偏左，和陈默日记本边缘的涂鸦完全一致。她正想再细看，周予安忽然抬手，轻轻按住她手腕。
“别现在看。”他声音低哑，“有人还在。”
林小满立刻收起手机，抬头四顾。后台空荡，只有应急灯泛着微黄的光，照在墙角的道具箱上。她没听见脚步声，也没看见人影，可空气里有种说不清的滞涩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刚刚离开，又或者，一直没走。
她慢慢走到门边，低头看去——门缝底下，那串湿脚印已经消失，但地面还留着一道浅浅的水痕，弯弯曲曲，通向走廊深处。
她没追。她知道现在追不出什么。
转身时，她看见周予安正望着陈默，两人之间有种无声的交流。她走过去，站在他们中间，声音很轻：“你想说的，是不是还不止这些？”
陈默缓缓抬头，嘴唇微动，像是要开口。
就在这时，周予安突然抬手，指向门框上方。
林小满顺着看去——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痕迹，像是用灰笔画上去的，形状与袖口的符号如出一辙，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风吹动的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