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低头看着脚背上那缕安静发光的菌丝，指尖微微动了动。它没有继续爬升，也没有退缩，只是稳稳地贴在靴面边缘，像在等待什么。
他没说话，转身走向神树方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每一步落下，地面的菌丝网络便轻微震颤一次，光点顺着裂缝蔓延，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意图。基地里已经不再用火把照明，那些飘浮的孢子连成一片淡青色的光幕，照得人影轮廓柔和，却掩不住空气中残留的焦味和金属冷却后的涩气。
银杏精灵在前头开路，根须轻扫过破损的墙体，自动修补着松动的结构。李文走到神树根系最密集的一处空地，盘膝坐下。掌心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被他轻轻按进泥土，血迹渗入地缝的瞬间，周围的菌丝齐齐亮了一瞬。
云姬站在不远处，手里攥着一段断裂的通讯藤。她没靠近，只是盯着李文的动作，眉头微蹙。
“要重启灵眼？”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李文点头。“现在是最合适的时机。能量混乱，反而能看清原本被掩盖的东西。”
“可你刚受过冲击。”她说，“星纹还在不稳定状态。”
“正因如此。”李文闭上眼，“平时看不清的流动，在失衡时反而会暴露轨迹。”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星纹缓缓转动，如同齿轮咬合。银杏精灵立刻响应，在他身周三尺布下静音结界，藤蔓缠绕成环，隔绝了远处维修的敲击声和士兵走动的脚步。
他的意识沉下去。
视野先是模糊，接着被无数乱流撕扯。修真界的灵气像狂风中的火舌，忽明忽暗；机械文明的能量呈紫黑色电弧，如蛛网般交错延伸；而混沌黑流则像深海暗潮，无声无息地吞噬沿途一切。三种能量彼此碰撞、侵蚀、融合，形成一片混沌的漩涡。
李文咬牙稳住心神，回忆起于吉曾教过的“五行观气法”。他不再试图强行解析全貌，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植物精灵身上——那些扎根于各处的葡萄藤、辣椒、铁树幼苗，都是他感知世界的锚点。
他以葡萄藤为眼，标记青色灵气为“木源”；以辣椒精灵为引，将紫电归为“金煞”；再用黑鳞藤触碰地下渗出的混沌残液，确认其腐蚀性与流动性，定性为“虚蚀”。
分类一旦完成，混乱的视野竟开始收敛。
更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体内的星纹在三股能量交汇处，竟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金光。那光不耀眼，却能在碰撞点形成短暂的平衡带，让原本互相吞噬的能量暂时共存。
这不是巧合。
他猛然睁眼，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找到了。”他低声说。
云姬立刻上前。“什么？”
“我不是在看能量流动。”李文缓缓抬头，“我在看它们需要什么。而我的星纹……是唯一能让它们不立刻崩毁的节点。”
云姬瞳孔微缩。
李文没再解释，而是抬手召来一株葡萄藤精灵，让它连接最近的菌丝网络。他将灵眼观测到的部分数据反向输入，引导菌丝按照特定频率共振。片刻后，空中浮现出一道由光点构成的立体投影——三股能量流交织，中心一点金光稳定不动。
“这是模型。”他说，“真实情况比这复杂百倍，但原理一致。只要这个枢纽在，三界能量就不会彻底失控。”
云姬盯着那团金光，声音冷了下来：“那你就是目标。”
李文没否认。
他重新闭眼，这一次目标明确：逆向追踪混沌黑流的源头。按常理，西王母宫所在区域应是死寂之地，可刚才的观测中，那里竟有大量混沌被吸收，并转化为纯净的青色灵气向外输送。
违背常理。
他顺着能量流向回溯，借助菌丝网络的传导特性，将感知延伸至地下。葡萄藤精灵配合着调整频率，像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弦。
终于，信号锁定。
地下三层，一座封闭的祭坛内，正进行着某种持续性的转化仪式。混沌黑流从地心涌出，被刻满符文的石壁引导，流入中央的水晶柱。经过提纯后，黑流变成青色灵气，再通过隐秘通道输往外界。
这不是镇压。
是利用。
李文猛然想起第220章时，铁树幼苗曾在神树前渗出汁液，像是在哭泣。当时他以为那是对远古力量的共鸣，现在想来，或许那是预警——植物精灵本能地察觉到了某种伪装的掠夺。
西王母宫没有消灭混沌，而是在驯化它，将其转化为可控的资源，再以“灵气复苏”的名义散布出去。
他们在塑造新的规则。
李文睁开眼，脸色沉了下来。
云姬已经察觉到他的变化。“发现问题了？”
“问题很大。”李文站起身，拍掉衣角的尘土，“我们一直以为混沌是敌人，其实它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真正的问题是，谁在背后操控转化过程。”
“西王母宫？”
“只有他们有这个技术，也有这个动机。”李文盯着空中尚未消散的光网模型，“他们想让所有人都依赖这种‘净化后的灵气’，等于是掌握了诸天能量的定价权。”
云姬沉默片刻，“那我们怎么办？揭发他们？”
“不行。”李文摇头，“证据不足，而且一旦撕破脸，三方混战会立刻爆发。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误判。”
“可你刚才说，你是唯一能平衡三股能量的人。”云姬盯着他，“这意味着你不能倒，也不能被孤立。”
李文没接话，而是走到墙边，伸手触碰一缕攀附在石缝间的菌丝。光点在他指尖跳动，像是在回应。
“召集赤奴和呼衍铁。”他说，“不是为了开战，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个模型。”
“你想统一认知？”
“在这之前，得先让他们相信，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规则的篡改。”
不到半个时辰，赤奴和呼衍铁先后赶到。两人身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疲惫，赤奴的右臂缠着布条，呼衍铁的铠甲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
他们看到空中悬浮的光网时，脚步都顿住了。
“这是什么？”赤狼盯着那团金光。
“你们看到的，是现在整个诸天万界的能量分布模型。”李文站在一旁，语气平静，“青色是修真界灵气，紫色是机械文明电能，黑色是混沌原流。它们本该互相排斥，但在这里——”他指向中心，“有一个点能让它们共存。”
“那就是你？”呼衍铁皱眉。
“是我的星纹。”李文承认，“我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富的，但我能平衡它们。没有我，这三股力量会在三年内彻底撕裂现有秩序。”
赤奴盯着那团金光看了很久，忽然问：“那西王母宫呢？他们算什么？”
李文抬手，调出另一组数据。菌丝光网投射出新的画面：一座地下祭坛，黑流被转化为青气，源源不断输出。
“他们不是守护者。”李文说，“他们是转化者。他们把最危险的混沌，变成最诱人的资源，再分发给所有人。等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干净’的灵气，谁还敢用原始能量？谁还能脱离他们的体系？”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是说……他们在下大棋？”赤奴声音低沉。
“棋盘早就铺好了。”李文收回手，光网缓缓消散，“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冲上去掀桌子，而是搞清楚——我们能不能在不打破平衡的前提下，走出第三条路。”
呼衍铁冷笑一声：“说得轻巧。你一个人撑着三股力量，能撑多久？”
李文没回答。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一滴血落在地面，迅速被菌丝吸收。那缕光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停在手腕处，轻轻闪了一下。
像在确认，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