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城墙上，李文站在玉门关最高处，手扶罗盘边缘。那青铜器表面原本温润的纹路此刻泛着冷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灼烧过。他指尖刚触上去，一缕暗红的血丝便顺着掌纹滑下，滴在中心凹槽里。
蒲公英精灵从袖口钻出，轻轻碰了碰罗盘边缘，叶片瞬间蜷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随即退开半尺。
云姬站在三步外，浑天仪横置在石台上，星盘上的光点比往常黯淡许多。她没说话，只是将指针拨回昨夜记录的最后一个坐标。李文走过去，盯着那条缓缓下滑的曲线——自双星共振之战结束，气运总量已跌去四成。
“不是损耗。”她说，“是流失。”
李文点头。他早感觉不对。昨夜清点伤亡时，划破手指的伤口迟迟不愈，连最基础的甘蔗精灵都反应迟钝。现在连罗盘也开始排斥他的气息，说明问题出在根源。
“查。”他说。
云姬启动测算。星图缓慢旋转，最终定格在李文本人的命格线上。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痕贯穿其中，正不断吞噬周围光晕。再调取田间数据，玉门关外三百里试验田中，甘蔗精灵的根系开始泛灰，产量下降三成，且越靠近核心区域，衰败越明显。
“它们和你连着。”云姬抬头，“你的气运是它们的养分来源。”
李文沉默。天赋一能催生植物精灵，却从未说明代价由谁承担。现在答案清楚了——他就是那根主根，一旦枯竭，整个系统都会崩塌。
他转身走向城外试验田。赤奴和呼衍铁跟在身后，没人多问。路上遇到一队巡兵，士兵行礼时，李文抬手回应，掌心无意擦过对方矛杆。那人脸色微变，低头看去——木矛表面竟浮起一层薄锈，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田里情况更糟。精灵们动作迟缓，叶片失去光泽，原本旺盛的藤蔓像老人枯手般蜷曲在地。李文蹲下，伸手触碰一株甘蔗的根部，指尖传来微弱震颤，像是它在试图回应，却力不从心。
“不是病。”他说，“是饿。”
回城后，他调出熔炉日志。机械核心自第274章启用以来，共激活十七次，平均每次消耗气运值0.8%。按当前剩余总量推算，最多还能支撑三年。
三年后，若无变数，西域气运将彻底枯竭。
消息封锁在决策层内。但当天夜里，李守诚来了。
老人没走正门，是从侧廊绕进来的，怀里抱着一方青玉匣。他把匣子放在案上，打开，取出一块刻有九曲龙纹的玉珏。玉石通体幽青，触之生寒，刚一取出，浑天仪的星盘就轻轻颤了一下，原本紊乱的波动竟短暂平复。
“祖上传下的东西。”李守诚声音低沉，“叫‘龙脉玉珏’。可续气运，但需活祭。”
李文没碰它。他用罗盘扫过玉珏，光纹映出其内部结构——那不是死物，而是某种血脉共鸣装置，能抽取李氏嫡系生命精元转化为气运。
“谁祭？”他问。
“按古礼，当由族老自愿。”李守诚垂眼，“但我知你不会允。所以只拿来给你看——这是唯一已知法子。”
李文盯着那玉。它安静地躺在案上，像一块冰，却散发着灼人的热度。他知道这东西能救眼前危机，也知道一旦启用，就会开一个口子——今天献祭族老，明天就能献祭将领，后天便是百姓。
他抬手，召来一缕火苗。
“我不信命。”他说，“更不信拿人命换时间。”
火焰落下，玉珏表面出现裂痕，但未碎。李文加大火势，直到整块玉在高温中崩解，化为粉末，洒在案上。
“此物再无用处。”他说。
李守诚看着那堆灰，没再说什么，默默起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李文召集赤奴和呼衍铁。
“机械核心停用。”他说，“从今日起，所有依赖高耗能系统的项目暂停。”
赤奴皱眉：“那边境防御怎么办？”
“用人。”李文说，“用兵法，用地形，用情报。我们靠这些活到今天，不是靠那块铁。”
呼衍铁沉声问：“三年时间，够吗？”
“不够。”李文说，“所以要找别的路。”
他转向云姬：“你牵头，组个小组，查气运替代源。不管是星门残片、古文明遗迹，还是其他世界的技术，只要不伤人命，都可以试。”
云姬点头。她早就在整理古罗马管道带回的数据。那座星门背后的世界虽在枯竭，但其能量抽取机制仍有研究价值。她没提“抽取”二字，只说“逆向推演供能结构”。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李文独自留在厅中，拿起木剑检查。剑身裂纹更深了，金痕消失，但握在手里时，能感觉到一丝微弱吸力，像是它在从他体内抽东西。
他放下剑，召出甘蔗精灵。小家伙勉强飞起，落在他肩头，触须轻轻搭在颈侧。李文知道它在探查他的状态。
“还撑得住。”他说。
其实撑不住。早上梳头时，第一根白发落进掌心。他没扔，夹在罗盘夹层里。这是身体给出的警告。
傍晚，他去看了冰莲精灵培育池。往年这个时候，池面应结着薄霜，如今只有一层湿气。精灵们躲在石缝间，活动减少。他蹲在池边，伸手探水温，指尖刚触到水面，一滴血从袖口滑落，滴入池中。
血珠下沉，瞬间被一层细小的冰晶包裹，凝成一颗红点，悬在水中。
就在这时，云姬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刚解析的铭文拓片。
“那个水世界。”她说，“它的枯竭方式……和我们现在的气运流失，频率一致。”
李文抬头。
“不是巧合。”她声音压低，“有人在用同样的方法，抽干世界。”
李文盯着那颗悬浮的血冰，没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面对的不只是技术危机，而是一套早已运转多年的掠夺系统。机械核心、星门、纳米虫、人机融合体，全是链条上的一环。
而他们现在，正站在下一个被抽干的位置上。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角。
“把所有能调动的植物精灵都集中起来。”他说，“先保田，再保城。人可以饿，地不能死。”
云姬应声而去。
李文最后看了一眼池中那颗红冰，转身走向城楼。夜风穿过廊道，吹动他袖口裂开的布条。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城楼上，罗盘静静躺着，表面裂纹又多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