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只觉得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猛地拽住，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如坠深渊。五彩光幕在眼前迅速缩小，化作一道细线，随即彻底消失。四周再无实体，唯有无数扭曲的光影如乱流般呼啸而过，耳边是空间撕裂的尖锐声响，像是千万根铁丝在脑中搅动。
他咬紧牙关，胸口五颗灵珠同时震颤，节奏紊乱。意识刚一涣散，眼前便浮现出火光冲天的城池，百姓哭喊着四散奔逃，焦土上横尸遍野。那是他十六岁那年，中原大乱，家族覆灭前的最后一夜。他猛地一掐掌心，痛感刺入神经，幻象瞬间破碎。
“莫看乱影！只盯罗盘主纹！”于吉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嘶哑却清晰。
李文立刻伸手探入怀中，取出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几乎看不清方向，唯有中央那道星图纹路还泛着微弱青光。他死死盯住那一线光明，不敢移开半寸。就在此时，手腕一紧，一根极细的银丝缠绕而上，另一端连着云姬的手指。她脸色发白，指尖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
“别松。”她说。
三人成链，彼此牵引。乱流依旧猛烈，空间不断错位，仿佛随时会将他们扯成碎片。李文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在风中碎裂，皮肤上传来细微的割裂感，像是被看不见的刀刃划过。他不敢低头查看，只能死守罗盘上的那一缕光。
“这通道……不对。”于吉喘着气，嘴角渗出血丝，“不该是这般模样。”
李文没问缘由。他知道，此刻多说一句，心神就多一分动摇。他只将木剑横在胸前，以气运之力稳住灵珠共鸣，同时低声念道：“气运非天授，乃人争。”
话音落下的刹那，脑海中的幻象再次翻涌——这一次是楼兰神树下，金灵珠在玉匣中剧烈震颤的画面。他猛然醒悟，那颗珠子从未真正归顺，它残留的意志仍在影响通道的稳定性。
“云姬！”他喝道，“锁住我的气机，别让它外泄！”
云姬立刻抬手，掌心溢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空间屏障，将三人包裹其中。那屏障刚成型，就被乱流撕开一道裂口，但她没有迟疑，再度凝聚力量补上。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角渗出冷汗，可动作始终未停。
于吉突然低吼一声，整个人剧烈抽搐。他双目紧闭，眼角竟有血迹滑落，手中紧握的半片星图残卷发出暗红光芒。李文瞥见罗盘边缘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循光而行，逆时者亡。”
他心头一震。
顺着视线望去，在狂暴的乱流深处，竟有一道极淡的光线逆向流动，与其他所有扭曲的光影截然相反。那光细若游丝，稍不留神就会被淹没。
“跟那道光走！”李文果断下令。
云姬立刻调整屏障方向，将于吉半扶半拖地拉向光源。李文断后，一手紧握罗盘，一手按在腰间木剑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拉扯，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他没有停下，一步一步，朝着那道微弱的光挪去。
越靠近光源，周围的乱流反而愈发狂躁。空间开始折叠、断裂，时间也变得错乱起来。李文看到前方的云姬动作忽快忽慢，有时像是静止，有时又猛然前冲。他自己也感到四肢沉重，思维滞涩，仿佛每一瞬都被无限拉长。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那道光时，异变突生。
头顶上方的空间骤然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呈深黑色，边缘闪烁着不规则的电弧，像是某种巨兽张开的口。罗盘上的青光瞬间被扭曲成螺旋状，指针完全失控。
“不好！”于吉嘶声喊出两个字，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掀飞。
李文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云姬的手臂，同时将五颗灵珠的力量尽数灌入青铜罗盘。罗盘嗡鸣一声，爆发出一阵强烈青光，照得整个乱流区域为之一亮。在那短暂的瞬间，他用尽全力在罗盘背面刻下一道印记——不是文字，也不是符文，而是一种只有他自己能感知的气运烙印。
“记住这个位置。”他在心中默念。
下一息，漩涡猛然扩张，将三人彻底吞没。
失重感袭来，意识如沙漏般流逝。耳边只剩风啸与碎裂声，分不清是空间在崩塌，还是自己的骨骼在断裂。李文试图守住最后一丝清明，可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然撞击地面。
剧痛从背部炸开，他闷哼一声，勉强睁开眼。头顶是一片幽暗的天空，没有星辰，没有月亮，只有几道残余的乱流如电蛇般在远处游走，映出扭曲的树影。空气潮湿而沉重，带着一丝腐叶的气息。
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左手仍紧紧攥着青铜罗盘。罗盘表面已有裂痕，但中央星图还在微微发亮。他低头一看，胸前玉匣完好，五颗灵珠安静地躺着，只是金灵珠的纹路依旧有些许波动。
“云姬？”他转头唤道。
不远处，云姬趴在地上，身上的空间屏障早已消散。她动了动手指，缓缓翻过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她试着站起，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我还活着。”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庆幸。
李文松了口气。目光再移，只见于吉仰面躺在三丈外，一动不动，嘴角仍有血迹。他急忙爬过去，探了探鼻息，还算平稳。伸手想扶，却发现老道手中仍死死攥着那半片星图残卷，指节发白。
“于吉！”他拍了拍对方肩膀。
于吉眼皮 twitch 了一下，却没有醒来。
李文不再多试。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密林之中。树木高大而扭曲，枝干交错如爪，叶片厚实发黑，地上铺满腐烂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连风都仿佛被凝固了。
他强忍疼痛，扶着一棵树干慢慢站起。右腿似乎扭伤了，走路时微微跛行。他先将于吉拖到相对平坦的地方，又叫来云姬一起检查周围。
“这是哪里？”云姬靠在一棵树旁，气息仍未平复。
“不知道。”李文摇头，“但肯定不在我们已知的世界里。”
云姬抬头看向天际，那里仍有乱流痕迹在闪动。“刚才那个漩涡……把我们甩出了正常通道。”
“嗯。”李文握紧罗盘，“但我们留下了印记，或许还能找回去。”
云姬沉默片刻，忽然皱眉：“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李文立刻警觉，屏息倾听。
起初什么都没有。接着，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缓慢爬行，节奏不规律，时停时走。
他缓缓抽出木剑，挡在于吉身前。
云姬也撑着树干站直了身体，指尖微微发亮，似乎在凝聚最后一点空间之力。
那声音越来越近。
李文盯着前方树影深处，呼吸放轻。
一道黑影从两棵巨树之间缓缓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