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悬在竹简上方,迟迟未落。
李文盯着那枚扭曲的古篆,袖中罗盘仍在震颤,不是共鸣,是警告。他深吸一口气,将笔尖轻轻落下,沿着符纹走势描摹一遍。墨迹刚成,铜匣里的残卷竟微微发烫,像是被唤醒了某种沉睡之物。
他闭眼,调动识海中的上古符文体系,逐字对照。残卷上的文字并非单纯记录兵法,更像是在描绘天地气机的流转轨迹。当他以木剑轻点“震”位时,罗盘骤然静止,一道虚影自其表面浮现——长江如带,蜿蜒东去,尾端系于荆州,龙头却已悄然抬起,指向江东。
“龙气东移……”
他低声念出残卷中的一句断语,眉头紧锁。按常理,江东根基浅薄,孙权新立,岂能承此天命?可这虚影不似幻象,倒像是某种真实趋势的投影。更令他不安的是,植物精灵传来的感知显示,残卷纸面残留的气息带着江风特有的湿意,还有一丝极淡的香灰味——那是祭祀用的檀香,出自江南世家惯用的礼器。
这不是伪造。
他立刻催动气运之力,激活罗盘深处一道隐秘阵纹。星讯成形,化作一道微光射向东南:“速来昆仑,残卷现异,江东将乱。”
消息发出后,他靠坐在石壁边,指尖摩挲着铜匣边缘。密室内寂静无声,唯有案上残卷偶尔泛起微光,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踏在石阶上的节奏稳定而克制。门开时,一人披着素色长袍走入,手中握着一柄羽扇,目光落在案上残卷,眼神微凝。
“少主为何惊动星讯?”诸葛亮站在三步之外,并未立刻靠近,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李文没起身,只抬手示意他近前:“你看这个。”
他将残卷摊开,指尖划过那句“龙气承于火劫之后,起于东南而不归中原”。诸葛亮俯身细看,片刻后,目光移到罗盘上仍残留的虚影,神情渐沉。
“赤壁火熄不过三日,”李文道,“若此言为真,江东已有变兆。”
诸葛亮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三日前,孙权密使渡江北,携重礼赴许都。”
李文抬眼:“曹操可有回应?”
“有。”诸葛亮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过去,“回书称‘共治荆州’,约期在秋分前后,由吕蒙率军先行试探江防。”
李文接过玉符,触手冰凉。上面刻着魏国军令印信,纹路清晰,绝非伪造。他冷笑一声:“好一个共治荆州。他们倒是想得美。”
“少主以为,这是背盟?”诸葛亮问。
“不止是背盟。”李文站起身,走到石案前,以炭笔在竹简背面画出荆东地形,“孙权明知我与周瑜结盟抗曹,如今却暗通许都,分明是要借曹势压我侧翼,再趁虚取荆南八郡。一旦得手,江东便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小国,而是南北夹击中原的枢纽。”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扫过草图:“但此举风险极大。若曹操反手吞之,江东必亡。”
“所以他不会让曹操真的插手。”李文指着地图一处隘口,“他会先动手,造成既成事实,再以‘驱逐曹逆’之名请曹操退兵。届时曹操若强留,便是失信天下;若退,他便坐拥荆州大部。”
诸葛亮缓缓点头:“如此算计,确有可能。”
“那你为何一开始不信我?”李文直视他,“你收到星讯时,明显存疑。”
诸葛亮并不回避:“因少主所凭者,乃一卷残破古书,一句模糊预言。若仅据此便调兵遣将,恐动摇军心。我需确证。”
“现在你信了?”
“玉符为证,人心为据。”诸葛亮收起羽扇,“孙权近来重用张昭、顾雍等旧臣,对周瑜军权多有牵制。此人志不在复汉,而在立国。与其等他羽翼丰满,不如早做提防。”
李文盯着他:“你会怎么做?”
“即刻增派斥候巡江,封锁白帝至夏口各渡口。”诸葛亮语气平静,“另遣细作潜入建业,查清密使往来路线。若有异动,第一时间截报。”
“不够。”李文摇头,“我们不能只守。他要图荆州,我们就让他知道,伸手必断。”
“少主欲如何应对?”
“我要你在江陵布下一局。”李文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圈出几处要地,“明面上加固城防,实则放出风声,说我即将西返昆仑,主力撤离荆北。诱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后呢?”
“然后,等吕蒙动手。”李文嘴角微扬,“他若敢白衣渡江,我就让他连船都回不去。”
诸葛亮抚须,半晌才道:“此计可行。但需确保消息足够逼真,否则难动其心。”
“我会让云姬配合。”李文道,“她可制造虚假的空间波动,伪装大军西撤的痕迹。再加上几支粮队故意绕道北行,足够让他们相信。”
“还有一个问题。”诸葛亮忽然压低声音,“若孙权背后另有推手呢?比如……天机阁?”
李文一顿。
他想起天机子败走前的那一句“终南山上必还”,也想起残卷出现时罗盘的异常震动。这些事,真的只是巧合?
“目前无证据。”他缓缓道,“但不可不防。你回江陵后,留意一切异常占卜、夜观星象之人。若有可疑者,立即清除。”
“明白。”
两人再无多言,各自审视地图,商定兵力部署与联络暗号。李文下令调动三支藤蔓军团隐蔽东移,同时命雪莲精灵在荆山一带埋设预警根络,一旦有大军过境,立刻示警。
谈话结束时,天色已暗。诸葛亮起身整理衣袍,准备离去。
“路上小心。”李文送他至门外石阶,“风雪将至,莫贪夜路。”
“无妨。”诸葛亮回头看了他一眼,“少主也勿久耗心神。此卷诡异,多看无益。”
李文点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他转身回到密室,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残卷最后一段尚未破解的文字上。那些符号比之前更加扭曲,像是被人刻意涂抹过。他伸手去翻页,指尖刚触到纸面——
铜匣突然剧烈震动。
残卷自行浮起寸许,边缘泛起一层幽蓝光芒。紧接着,案上炭笔无风自动,啪地折断,墨屑溅落在竹简边缘。
李文猛地收回手,盯着那一页。
原本空白的角落,缓缓浮现出几个新字:
“卧龙非忠,其志在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