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上的蓝点还在跳动,频率比刚才更急。云姬眉头微皱,指尖在寒玉板边缘轻轻一划,数据流如水般滑过她的掌心。她低声说:“不是外力触发,是内部结构在自行调整。”
李文站在沙盘前,目光落在终南山的位置。那条红线从西域一路延伸过来,像一条尚未闭合的脉络。
“它醒了。”赤奴握了握刀柄,声音低沉,“不是人动的阵眼,是地宫自己活了。”
李守诚盯着案上那枚枯叶——于吉留下的东西,叶脉分明,纹路竟与星图走势隐隐呼应。他想开口,却见门外人影一闪,灰布袍角扫过门槛。
是于吉。
他这次没嚼树叶,也没冷笑,只是径直走到罗盘前,伸手按住边缘。那一瞬,蓝光骤然稳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波纹。
“你们现在看到的震频上升,不是故障。”于吉抬头,眼神清明得不像个疯道人,“是世界在靠拢。”
厅内无人说话。空气像是凝住了,连烛火都静了下来。
“万年前,天庭崩了。”他说,“不是毁于战火,也不是神陨之灾,而是它本就不该存在那么久。那是个强行拼起来的秩序,压着诸天生灵呼吸。后来撑不住了,碎了,散成无数块,飘进虚空中各自演化。”
李文缓缓坐下,手指轻点桌面:“所以现在的灵气复苏……”
“不是天降恩赐。”于吉接道,“是碎片之间开始互相吸引,快要重新咬合了。你们感受到的‘灵机涌现’,其实是天地缝合时漏出的光。”
云姬忽然站起身:“我查过近十年的空间裂隙记录。自然开启的通道数量每年增长三成,且方向都有指向性——全都朝着一个引力中心汇聚。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中心就是……”
“天庭核心残骸。”于吉点头,“就在终南山下埋着。二十年前有人把它藏进去,用九宫阵锁住,等的就是这一刻。”
赤奴皱眉:“谁干的?为什么要等?”
“一个逃出来的人。”于吉语气平淡,“他知道天机阁迟早会动手,所以提前布局,把钥匙藏进阵眼里,让后来者自己去找。”
李守诚听得心头发紧:“你是说,我们眼下走的每一步,都是别人设计好的路?”
“不。”李文摇头,“设计归设计,走不走,怎么走,还是人在决定。若真有宿命,那也是人一步步走出的结果。”
于吉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还记得万物生长咒是怎么来的吗?”
李文点头。那是他最早掌握的神术之一,靠着它唤醒植物精灵,种出万亩良田。
“那不是我随便给你的。”于吉说,“那是上古天庭管理万界生态的底层法则之一。你以为你在种地,其实你已经在参与世界的重构。”
云姬猛地睁大眼:“所以植物精灵不只是劳力……它们是在帮助稳定所在世界的气运结构?”
“聪明。”于吉转向她,“每一片叶子展开,每一粒种子落地,都在为这片土地注入秩序。你们种的不是庄稼,是锚点。越多生灵安居乐业,这块碎片就越稳固,越容易与其他世界对接。”
李文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天机子想要什么?”
“他不要融合。”于吉冷笑,“他要的是控制。集齐所有碎片后,用星图残卷重写规则,建立一个只有他能通行、所有人都必须服从的新天庭。没有变数,没有自由,所有人按命格行事,连梦都不能乱做。”
“那就是囚笼。”赤奴低声道。
“可笑的是,他还觉得自己在救世。”于吉嗤笑一声,“在他眼里,混乱才是灾难,而秩序高于一切。所以他容不下你这种靠百姓愿力建国的异类。”
李守诚终于忍不住:“可我们只是凡人,凭什么插手这种事?万一弄错了,岂不是连累整个西域?”
于吉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当初李文西迁时,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疯了?破蝗灾、开商路、联羌族,哪一件不是‘不该做的事’?可现在呢?敦煌粮仓堆满的时候,有没有人再说‘书生妄言’?”
老族长哑然。
“天地从不选身份高贵的人来做事。”于吉声音不高,“它只回应那些敢动手的人。你儿子不愿走,你孙子不愿战,那就总得有人往前迈一步。不然等到天机子完成他的‘完美秩序’,你们连种地的资格都会被收走。”
厅内一时寂静。
李文站起身,走到沙盘边,手指沿着那条红线慢慢移动:“如果我们不管,世界还是会重组。但由谁主导,决定了未来是什么样子。是他定下的铁律,还是万人共耕、万界互通的活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来:“我不是要当神,我只是不想让所有人变成傀儡。”
云姬低头看着手中的寒玉板,忽然轻声说:“我测算过空间波动的趋势。三个月内,至少还有七处主阵眼会自动激活。如果不在那时介入,等天机阁抢先掌控节点,我们就再也没机会反制了。”
赤奴站到李文身后:“少主要去,我就护你到底。雪莲精灵救过我的命,这身血肉早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李守诚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将族令牌翻了个面,正面朝上:“李氏子弟,随征不限名额。粮草军械,自筹自供。这一趟,我不再问值不值得,只问能不能扛得住。”
于吉静静看着他们,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放在罗盘中央。
纸上画着一座山形,山腹中有九个点,排列成环状。其中一个点正在微微发光。
“这是终南山内部的气脉图。”他说,“真正的入口不在山顶,而在地底三百丈。那里有一扇门,只有带着活物气运的人才能推开。”
李文盯着那张图看了许久,问:“你怎么确定我会去?”
“因为你已经做了最危险的事。”于吉看着他,“你让普通人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农民能养兵,女人能研道,蛮族能结盟,死地能变沃土。这种事,在旧天庭时代,是要被当场抹杀的。”
他顿了顿,又说:“所以我才愿意说真话。不是为了帮你,是为了看看——这一次,人能不能自己决定天该怎么重建。”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没人拦他。也没人开口。
直到那灰布身影消失在门外,李文才缓缓抬手,将那张气脉图压在沙盘一角。
“传令下去。”他说,“三日内完成三阵巡防交接,精绝地宫增派两队值守。呼衍铁那边,让他把蝎尾军团的补给线再往前推五十里。”
赤奴应了一声,快步出门。
云姬拿起笔,在记录册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碎片重组不可逆,主动介入是唯一出路。”
李守诚站在旁边,看着李文侧脸。年轻人的眼神很静,却没有半分迟疑。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老族长忽然问。
李文点头。
“你说天上星星掉下来,地上就会有新路。”李守诚笑了笑,“那时候我们都当你胡说。现在想想,也许你早就知道些什么。”
李文没回答。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拂过青铜罗盘表面。
指针轻轻颤了一下,指向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