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轻响的刹那，李文猛然睁眼。那声音不似金属碰撞，倒像是某种活物在内壁轻轻叩击了一下，短暂而清晰。他没有迟疑，立刻起身，将玉匣收入袖中，指尖仍能感受到那一丝余震。
他快步走出军议帐，夜风扑面，双月依旧悬空，一明一暗，静得反常。罗盘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不是因为星图运转，而是残片本身在回应什么。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绿洲消失的地方——那里地势低洼，曾是商队歇脚的要道，如今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但他现在不去那里。
他的目光转向西北荒原。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波动，极淡，却带着阴寒的咒力痕迹。那是呼衍枭的气息。
对方逃了。趁着双月显现、空间紊乱的时机，悄然撤离。
可他留下了一条线索——一道微弱却持续的气机牵引，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通向远方某座废弃的石庙。
李文迈步前行，植物精灵无声浮现，环绕周身。它们细小的身躯散发出柔和的绿光，驱散沿途弥漫的雾气。这雾并非自然生成，而是由古老符文残留的怨念凝结而成，普通人踏入便会迷失方向，甚至神志错乱。
石庙藏在沙丘背后，半埋于黄土之中，门楣上刻着扭曲的图腾，形似人首蛇身，双目空洞。门前地面布满裂纹，每一道都嵌着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混合着矿物碎屑。
李文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取出木剑，轻轻点地，一道气流顺着剑尖蔓延而出，扫过门槛。瞬间，几道隐形的符线崩断，空气中泛起涟漪，仿佛有看不见的网被撕开。
他抬脚跨入。
殿内昏暗，唯有穹顶一处破口透下些许月光。正对大门的墙上，一幅巨大壁画静静矗立，画面斑驳，却仍能看出轮廓：一名身穿黑袍的祭司立于高台之上，双手高举一卷星图，身后是一道正在开启的巨门，门后星光倾泻如河。
李文走近几步，忽然停住。
那祭司的脸……竟与呼衍枭一模一样。
不只是相似，而是完全一致。连眉骨的弧度、眼角的细纹，都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祭司胸口有一块星形印记，颜色已褪，但仍可辨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终于来了。”
李文缓缓转身。
呼衍枭站在石柱之间，衣袍染尘，脸上却无疲态，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平静。他不再掩饰，也不再逃。
“这庙，本就是为等你准备的。”他说。
李文未动，只将木剑横在身前，低声道：“你不是匈奴大祭司。”
“我不是。”呼衍枭笑了，“我从来都不是。”
话音落下，他猛地扯开胸前衣襟。
皮肤裸露的瞬间，一颗暗紫色的星形胎记浮现于心口，边缘泛着微光，形状与壁画上的印记完全重合。不仅如此，那印记似乎还在缓慢跳动，如同呼吸。
“千年前，他们称我为巫神教主。”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试图打开天庭之门，用星图引动诸界共鸣。可那些所谓的‘正道’联手将我镇压，封印我的魂魄，打落轮回。”
李文盯着那胎记，脑海中闪过罗盘中残片的纹路——那断裂的星轨，那无法解读的终点，原来并非缺失，而是被刻意抹去。
“你借匈奴血脉重生？”他问。
“不错。”呼衍枭点头，“匈奴王族本就是古巫神教遗民，他们的血液里还留着祭祀之力。我花了三十年布局，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抬起手，指向壁画。
“看见那扇门了吗？它从未真正关闭。只要集齐所有星图残片，就能重启通道。而你手中的罗盘，正是最后一块钥匙。”
李文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你为何要制造双月异象？为何摧毁绿洲？”
“测试。”呼衍枭冷冷道，“我要看看，这片天地是否还记得真正的力量。那绿洲下的地脉，曾是古祭坛所在。我用残片发出信号，唤醒沉睡的阵法。双月，并非虚假天象，而是另一侧世界的投影——那个被封锁的源头。”
他一步步走向高台，站上壁画前方的位置，姿态与画中人完全重合。
“你以为你在守护秩序？”他回头看着李文，“你错了。你才是那个扰乱命运的人。你的气运通道，打破了万界的平衡。你让不该存在的生命穿越界限，让死去的世界重新复苏。你才是‘乱序之人’。”
李文握紧木剑，没有反驳。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单纯的敌人。他是一个跨越千年的执念，一个被时代掩埋的真相。
突然，整座神庙轻轻震动了一下。
壁画上的星图开始发光，先是边缘，然后是中心，最后整幅图案缓缓脱离石面，浮在空中。它旋转着，投射出一条蜿蜒的光路，直指穹顶破口之外的夜空。
李文感到脚下土地在松动。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每一道都渗出淡淡的黑雾，带着腐朽的气息。罗盘在他手中剧烈震颤，残片与空中星图产生共鸣，仿佛即将融合。
“你早就计划好了。”李文沉声说，“你故意让我追来，就是为了激活这座庙。”
“是。”呼衍枭仰头望着悬浮的星图，“只有持有完整星图之人进入此地，才能唤醒封印。而你带来了最后一块碎片。”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把它交给我。这不是争夺，是归还。这力量，本就不属于你。”
李文没有动。
他知道一旦交出罗盘，后果无法预料。但若不交，眼前的封印一旦彻底解开，恐怕整个西域都会陷入混乱。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空中星图忽然加速旋转，光芒越来越强。一道细小的裂痕出现在破口上方的虚空中，像玻璃般缓缓延伸。
李文瞳孔一缩。
那是空间裂隙。
还未完全成型，却已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压力。他身边的植物精灵发出轻微哀鸣，身体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被抽离。
“你还想阻止我？”呼衍枭大笑，“看看这天地的反应！它在呼唤我归来！”
他猛然挥手，黑雾翻涌，凝聚成一道咒印，打入星图中央。
轰！
整座神庙剧烈摇晃，穹顶大片碎石坠落。那道裂痕骤然扩大，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内部幽深无光，却传出阵阵低频嗡鸣，与罗盘的震动频率完全同步。
李文终于明白。
这不是简单的复活仪式。
这是重启。
呼衍枭不是要恢复肉身，他是要以这座古庙为锚点，将千年前被打断的登天之路重新接续。
他低头看向罗盘，指尖微微用力。
若毁掉残片，或许能中断仪式。但那样一来，他也永远失去了通往其他世界的能力，无数依赖通道生存的人将被困死。
若保留，便等于放任对方继续。
时间仿佛凝固。
呼衍枭站在高台上，黑袍猎猎，眼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芒。他不再看李文，而是凝视着那枚缓缓旋转的星图，嘴唇微动，念出一段古老的语言。
每一个音节落下，地面的裂缝就加深一分。
李文缓缓抬起木剑，剑尖指向空中星图。
他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
可就在他准备催动气运之力时，罗盘突然自主亮起，残片脱离凹槽，缓缓升起，迎向那团悬浮的光影。
两股星图之力接触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炸开，照亮整个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