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清晨，阳光穿过雪峰，在研究所的白色外墙上洒下淡金色的光晕。程夕瑶端着一杯热咖啡，站在观察室外，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里面的少年。
程阳若修——这个同时承载着程阳和白若修意识的融合体——正对着镜子做每日的认知训练。他左半张脸做出微笑的表情，右半张脸却保持着冷峻；左手在纸上画着孩子般的涂鸦，右手却流畅地书写着复杂的商业公式。
进展如何？黎雨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夕瑶身旁，手里拿着最新的脑部扫描报告。
程夕瑶摇摇头，抿了一口咖啡：时好时坏。有时候他能完美控制两种行为模式，有时候却会突然陷入混乱。她指向玻璃内，今早他称我为，五分钟后却又叫我，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对话。
黎雨雪推了推眼镜：扫描结果显示两个意识的融合度比上周提高了12%。从神经学角度看，这实际上是进步——白若修和程阳的意识不再互相排斥，而是在建立新的神经通路。
代价是他的自我认知越来越混乱。程夕瑶忧心忡忡地看着里面的少年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在同一张纸上写字，我担心继续这样下去，最终会形成一个全新的人格，既不是程阳也不是白若修。
黎雨雪没有立即回答。这三个月来，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帮助两个意识和平共处：神经反馈训练、药物调节、甚至量子纠缠稳定技术。虽然避免了最坏的相互吞噬结局，但真正的融合似乎遥不可及。
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黎雨雪突然说，不是强迫两个意识融合或分离，而是寻找一种…切换机制。就像计算机的双系统启动，让程阳和白若修能够按需主导身体控制权。
程夕瑶眼前一亮。这个想法简单却巧妙——与其痛苦地融合，不如学会有序切换！
观察室内，程阳若修似乎感知到了她们的讨论，突然抬头看向单向玻璃——尽管从他那侧应该只能看到镜子。右眼（白若修的那只）精准地锁定了程夕瑶的位置，左眼却依然茫然地扫视着。
他越来越敏锐了。黎雨雪低声说，昨天测试中，白若修部分的Iq达到了158，而程阳部分的艺术创造力评估也远超常人。这具身体正在发展出惊人的双重潜能。
程夕瑶放下咖啡杯，决定进去看看。当她推门而入时，少年立刻转向她，脸上同时浮现两种表情——左半边是程阳见到姐姐时的欣喜，右半边是白若修特有的那种克制温柔。
黎博士又给我安排了新测试？他问道，声音在中途微妙地变化，从程阳的清亮转为白若修的低沉。
程夕瑶微笑着摇头，在他对面坐下：今天休息。我是来问你，想不想去山下的镇子逛逛？春天来了，集市应该很热闹。
少年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这次是整体的反应。真的可以吗？程阳的声音完全占据了主导，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普通人了！但随即，右眼闪过一丝犹豫，语调转为沉稳：安全吗？星辉的余党可能还在搜寻我们。
这就是典型的意识冲突——程阳渴望自由和新鲜体验，白若修则优先考虑安全和策略。
我已经做了周全的安排。程夕瑶安抚道，李修确认过这个区域是干净的，而且你们会伪装成普通游客。她故意用了这个词，暗示她认可两个意识的独立存在。
少年——或者说两个意识——似乎都因为这个小小的认可而放松了些。程阳若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子里是程阳，镜子外是白若修。我们同时伸手，却在镜面相遇的瞬间…他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变成了第三个人。
程夕瑶的心揪紧了。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不是融合，而是异化成一个全新的人格。
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她轻声问。
看不清。少年摇头，只知道他很悲伤，因为他记得自己曾经是两个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阵沉默。窗外，山风卷起松树上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黎博士有个新想法。程夕瑶最终打破沉默，解释了意识切换的构想，不是强迫融合，而是学会有序地轮流控制。就像…她思索着恰当的比喻，就像两个驾驶员轮流掌控方向盘。
程阳若修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次是两只眼睛同时。这可行吗？白若修的部分问道，语气中带着科学家的严谨好奇。
理论上是可行的。黎雨雪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智能手表的设备，我们设计了这个原型机。它通过监测脑电波模式，可以预测哪个意识正在试图取得主导权。配合神经反馈训练，最终你们应该能自主控制切换。
少年接过设备，小心翼翼地戴在右手腕上。表盘立刻亮起，显示两条不同颜色的波形——蓝色代表程阳，黑色代表白若修。目前蓝色略占上风。
怎么训练？程阳的部分兴奋地问。
从简单的开始。黎雨雪调整着设备参数，现在尝试让黑色波形上升到60%。
程夕瑶紧张地观察着。最初几分钟，两条波形像拔河一样此消彼长，少年的表情也随之不断变化，时而天真时而沉稳。突然，黑色波形猛地窜升，占据了70%的区域！
很好，白若修。黎雨雪鼓励道，现在保持10秒钟。
少年的右眼变得更加深邃，姿态也自然而然地挺拔起来，俨然是白若修惯有的气场。这种感觉…很奇特。他——现在是白若修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从深水中浮上来，突然能自由呼吸了。
程夕瑶的眼眶微微发热。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白若修的存在，而不是模糊的混合体。
现在切换回程阳。黎雨雪指示道。
过程比预想的顺利。黑色波形逐渐退去，蓝色重新占据主导。少年的肩膀放松下来，左眼焕发出程阳特有的光彩：哇！就像玩电子游戏切换角色一样！
初步测试持续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程阳若修已经能在指导下完成基本切换，最快记录达到3秒完成转换。但自主控制仍然困难，特别是在情绪激动时容易失控。
已经很了不起了。程夕瑶在晚餐时鼓励道，为少年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程阳的口味，白若修其实更喜欢水果塔。
还不够。白若修的部分摇摇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三秒的延迟可能致命。他转向黎雨雪，我们需要加快切换速度，最好是能瞬间完成。
黎雨雪若有所思：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更强烈的触发信号。某种能立即唤起特定意识联想的刺激。她突然看向程夕瑶，比如特定的人或记忆。
程夕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当我需要和白若修对话时，用只有我们知道的记忆作为？
正是如此。黎雨雪点头，每个意识都有独特的记忆节点，就像密码。激活正确的节点，就能唤醒对应的意识主导。
这个发现让训练有了新方向。接下来的几天，程夕瑶和程阳若修不断测试各种记忆密钥——对程阳有效的是绘画和音乐相关的记忆；而对白若修，最快速的触发点是程夕瑶（林雪）与他共享的那些私密时刻。
0613。当程夕瑶在第五天的训练中说出这个日期时，切换速度创下了新纪录——0.8秒！白若修的意识几乎瞬间占据了主导。
这是我们分离的日子。他——现在是完全的白若修了——轻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星辰吊坠，也是林阿姨设定的后门密码。
程夕瑶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是三个月来她第一次能够如此纯粹地与白若修对话，没有程阳意识的干扰。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喉咙发紧。
我好想你。她轻声说，声音微微颤抖。
白若修的手覆上她的，右眼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但左眼却突然闪过一丝挣扎——程阳的意识正在试图回来！
不，等等！程夕瑶慌乱地抓紧他的手，再多一会儿…
但切换已经发生。少年的眼神重新变得稚嫩，左眼主导的表情充满困惑：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程夕瑶迅速擦去不知不觉滑落的泪水：没事，只是…训练太累了。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今天做得很好。
当晚，程夕瑶独自站在研究所的观星台上，望着阿尔卑斯山璀璨的夜空。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程阳轻快的跳跃，也不是程阳若修那种略显矛盾的步伐，而是沉稳有力的节奏。
她转身，看到白若修已经完全控制了身体，正朝她走来。月光下，他的右眼如黑曜石般深邃，左眼则半闭着，似乎在刻意压制程阳的意识。
我用0613和量子算法暂时抑制了程阳的神经活动。他在她身旁站定，声音低沉而清晰，能给我们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程夕瑶的心跳加速。这是自星辰之眼爆炸以来，她第一次真正独处白若修。
代价是什么？她敏锐地问。
白若修——现在可以确定是他了——苦笑了一下：程阳会沉睡更久，明天可能会头痛。但有些话我必须单独告诉你。他转向她，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星辉实验室的技术不止我们知道的那些。
程夕瑶脊背一凉：什么意思？
在我和白振庭意识争夺期间，我看到了他的一部分记忆。白若修的声音压得更低，凤凰计划不止是意识转移，还包括意识复制。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已经成功了。
可星辰之眼已经被毁了！所有的克隆体—
不是在星辰之眼。白若修摇头，在海上。白振庭有一个移动实验室，名为新方舟。那里存放着七个完美克隆体，和六个意识副本。
程夕瑶的血液瞬间变冷：六个？第七个呢？
就是潜入白氏集团的那个周博士白若修的眼神变得锐利，他是第一个成功案例。白振庭的意识副本完全控制了一个陌生人的身体。
这个信息如同炸弹在程夕瑶脑海中爆开。如果白振庭的六个意识副本已经植入了六个不同的宿主，那意味着世界上某处潜伏着六个白振庭，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还有更糟的。白若修继续道，新方舟上还有十二个备用克隆体，其中六个是根据你的基因制作的。
程夕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栏杆。她突然明白了白振庭真正的计划——他不仅要永生，还要组建一支由自己意识控制的军队，而她和白若修的克隆体将是这支军队的核心！
我们必须找到新方舟。她声音嘶哑，在那些意识副本被激活前摧毁它。
白若修点点头：李修已经在追查。但在此之前…他突然握住程夕瑶的肩膀，我们必须完善意识切换技术。如果白振庭的副本来袭，程阳的意识可能会成为弱点。我们需要能瞬间切换到我主导状态的机制。
程夕瑶明白他的意思——面对白振庭这样的敌人，程阳的天真和善良将是致命的软肋。只有白若修的冷静和战略思维才能与之抗衡。
我会加强训练。她承诺道，然后犹豫了一下，但程阳…他会同意吗？被当成需要保护的弱者？
白若修的表情变得复杂：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他深吸一口气，程阳的意识比我预想的更…坚韧。这几天我察觉到他在偷偷发展某种防御机制，甚至可能…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可能在学习我的记忆和技能。
程夕瑶瞪大眼睛：你是说程阳在主动吸收你的能力？
就像海绵吸水。白若修点头，如果这个趋势继续，最终我们可能不再需要切换，而是形成一种真正的融合人格——拥有程阳的善良和白若修的智慧，但又不同于任何一方。
这个可能性既令人期待又充满不确定性。程夕瑶望向星空，思绪万千。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两个意识争夺一个身体，而是孕育出全新的、更强大的存在？
还有最后一件事。白若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关于星辰吊坠。他从领口掏出那枚饰品，它不仅仅是钥匙或锚点。我最近发现，它内部有一个微型量子存储器。
程夕瑶震惊地看着他：存储什么？
林阿姨的意识图谱。白若修轻声说，你母亲，很可能也以某种形式在这个吊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