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宫奕身上那股清冽独特的冷香，在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有效地隔绝了周遭那些纷繁复杂的甜腻香粉气息。
萦绕在鼻尖的，只剩下这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玉砚原本因微醺和嘈杂而有些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凝聚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
虽然脑袋依旧因酒意而晕沉，落子的动作也比平日迟缓些许，但思维却没有慢下来。
方才连赢数局带来的些许轻松感，在对上洛宫奕后迅速消散。
起初，对方似乎还在不着痕迹地让着他，棋路温和，让他得以从容布局。
玉砚甚至能抽空瞥一眼对方那在红衣映衬下更显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忖这人今日倒是知道分寸。
然而，好景不长。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棋盘上的风云骤然变色。
洛宫奕的落子速度并未加快，每一手却都变得极重，他不再迂回，不再试探，而是步步为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开始收紧包围圈。
原本属于玉砚的白棋，在看似松散的黑棋阵势中，忽然就变得岌岌可危，左支右绌。
玉砚捏着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他凝神应对，试图寻找突破口，却发现对方的棋路缜密，每一次看似可能的生机，都被对方精准地预判并封死。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刚才的谦让不过是假象，此刻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着恼涌上心头，混合着酒意，让他的脸颊气得更红，如同染了最艳丽的胭脂。
他抬起水光氤氲的眸子，嗔怪地瞪了洛宫奕一眼。
这人太可恶了！为何突然如此咄咄逼人？
玉砚模糊地感觉到，洛宫奕似乎在生气。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仿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并通过这冰冷的棋子，毫不留情地倾泻而来。
他猜得没错。
他的洛将军岂止是有点生气，方才看着他被一众世家小姐环绕，闻着那些陌生的、企图靠近他的香粉气息混杂在他原本纯净的味道里，洛宫奕心中的醋海早已翻腾了不知几个来回。
那强烈的占有欲和被冒犯的感觉，让他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而这棋盘，便成了他不动声色“欺负”一下自家殿下，并宣示主权的最佳战场。
他要让他的殿下知道，谁才是能与他真正并肩、甚至能将他牢牢掌控在方寸之间的人。
玉砚咬紧下唇，调动起全部的精神殊死抵抗。他本就棋艺不俗，在强烈的胜负欲和被“欺负”的不甘驱使下，竟也下出了几步妙手，几度让黑棋的攻势为之一滞。
亭内围观的人们，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小姐，都看得屏息凝神，被这精彩的对决牢牢吸引。
然而，实力的差距与状态的差距终究难以逾越。
在洛宫奕一波接一波、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凌厉攻击下，白棋的大龙最终还是未能逃脱被屠戮的命运。
当那决定胜负的一子落下，棋盘上白棋的势力已然土崩瓦解，回天乏术。
旁边立刻响起了世家小姐们压抑着的、带着崇拜的惊叹：
“将军真是好棋艺！” “这局看得人眼花缭乱，当真精彩！”
玉砚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胸口微微起伏，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憋闷之气压下。
他维持着皇子应有的风度，抬起眼，对上洛宫奕那双深不见底、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消醋意的眸子，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甘拜下风。将军棋艺，果然名不虚传，厉害。”
说完，他淡定地起身，理了理并无需整理的衣袍。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显然还想与洛宫奕继续“切磋”的世家小姐，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无人察觉的弧度，朗声道：
“各位小姐若有雅兴，可继续与将军对弈。将军棋力高深，想必能让诸位尽兴。本王还需去处理宴席余下事宜，失陪了。”
他将“尽兴”二字咬得微重，心中暗自哼了一声：
让你吃醋，让你步步紧逼！这下好了，这么多如花似玉、心思活络的小姐们围着你讨教棋艺，看你如何脱身！非得让你也尝尝被“香粉”包围、疲于应付的滋味不可！累死你这个乱吃飞醋的将军才好！
念头转过，玉砚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留下洛宫奕独自面对一群跃跃欲试的“挑战者”。
……
夜色渐深，皇家西苑的灯火却愈发璀璨，与天际疏朗的星子交相辉映。
春日宴的狂欢并未因帝后及年长官员的离去而停歇，反而在年轻一辈中愈演愈烈。
按照习俗，宴会将持续一整日，直至次日黎明前才彻底散去，但多数人会在子时前陆续离开。
玉砚强撑着醉意与疲惫，妥善安排了晚间的糕点、热茶，并命人添足了火盆与炭火，确保留下的宾客不受寒凉。
待一切大致妥当，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终于松弛下来，浓重的倦意将他淹没。
他累得几乎连指尖都不想动弹。
恍惚间，他听闻下人来报，说洛将军被一众世家子弟和小姐缠着下了一下午的棋，竟是未尝败绩。
玉砚昏沉的脑海中浮现那人被各色人等包围的场景，心中那点因下午对弈被“欺负”而产生的小小怨气，总算平复了些许，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畅快——活该，也该让他尝尝被围堵的滋味。
依照春日宴的风俗，若对某人心生爱慕，便可将自己发间或衣饰上的绢花赠予对方。
玉砚身为皇子，即便许多人心存爱慕，行动上也多了几分顾忌，不敢过于直白。
饶是如此，当他准备离席时，腰间的玉带上也已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绢花，走起路来，宛如一团移动的、无声宣告着其受欢迎程度的花簇，在灯影下摇曳生姿，美得惊心，也刺疼了某个人的眼。
洛宫奕那边的“战况”同样不容小觑。
虽然他冷着脸拒绝了大半，但碍于风俗和场面，他那玄色外袍和腰际，终究还是被迫系上了不少绢花。
只是，他与瑞王殿下一样，自己头上那朵象征性的绢花，始终未曾摘下赠予任何人。
玉砚实在撑不住了，困倦与酒意交织，让他头晕目眩。
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皇子仪态，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朝着为自己准备的后院厢房走去。
回廊寂静，月光清冷，他靠在门边，晕乎乎地低头，试图解开那被无数绢花堆叠、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腰带，却因视线模糊和手指不听使唤，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系扣。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悄然探出，精准地覆在了他忙碌的手上。
那双手带着熟悉的温度，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混杂了各种甜腻香粉的气息，强烈地冲击着玉砚被酒意侵蚀的嗅觉。
玉砚眉头立刻紧紧皱起，即使脑子不甚清醒，他也瞬间分辨出这怀抱的主人是谁。
他带着明显的嫌恶，用尽力气重重向后一推，声音因醉意而含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抵触：
“走开……你身上太臭了！”
被他推开的洛宫奕不怒反笑，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几分戏谑和同样的指控：
“殿下也是。”
他身上那些碍眼的绢花，早在踏入这后院之前就被他毫不留情地尽数清理干净，此刻倒是“清白”得很，大有理由来“兴师问罪”。
他看着玉砚腰间那一片姹紫嫣红，只觉得无比刺眼，每一条绢花都代表着一个潜在的觊觎者，一股浓烈的、压抑了整日的醋意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不再管那人是否愿意，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房内的圆桌上。
玉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低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腰间一松。
洛宫奕的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明显的急躁，伸手便扯开了那挂满绢花的腰带扣结。
随着腰带滑落，那些象征着旁人爱慕的绢花零散地掉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
“戴着这么多别人的花，嗯？”洛宫奕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咬着牙根，带着浓重的酸意和惩罚性的意味，逼近了被他困在桌沿与胸膛之间的殿下。
他动作利落地扯下那挂满旁人心意的腰带，任由五颜六色的绢花零落一地，仿佛将那些烦人的觊觎也一并清扫干净。
然而，他并未就此罢休。
抬手便将自己发间那朵做工极其精致、几乎能以假乱真的红梅绢花取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带着一丝不容反抗的强势，轻轻别在了玉砚的耳边。
那红梅衬着玉砚因醉意而绯红的脸颊，与那身雪蓝衣衫、纯白狐裘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平添了几分秾丽魅惑。
“殿下合该戴上我的绢花才最美呢。”洛宫奕的指腹摩挲着那朵假梅花瓣，声音低沉而缱绻，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我这绢花，别人都瞧不出是假的，还特意用冷梅香细细熏过。方才不知多少人旁敲侧击想要，我都没给。”他俯身，鼻尖几乎蹭到玉砚的，气息灼热。
“我的，只能是殿下。殿下的，也只能是我的。”
说罢，他拉起玉砚有些无力抗拒的手，引导着他，摘下了玉砚自己发间那象征性的绢花，然后又引着那只微凉的手，将那朵花郑重地簪在了自己墨黑的发间。
“殿下回京城这么久了，该知道这互相赠送绢花的风俗，意味着什么吧？”他紧紧盯着玉砚迷蒙的双眼，不让他有丝毫闪躲。
“是互相喜欢，互相爱慕。”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逼迫，“殿下，说句爱我。”
玉砚被他这一连串强势的举动和直白的话语弄得心慌意乱，防线节节败退。他使劲推着洛宫奕坚实的胸膛，声音带着羞赧和疲惫的呜咽：
“别……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说……”
“明天？”洛宫奕低笑一声，显然不接受这个拖延。他张口便含住了玉砚那早已变得敏感通红的耳垂，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蹭，用舌尖暧昧地舔舐。
一阵阵酥麻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玉砚腿软得几乎坐不住，气息彻底乱了，只能发出细碎难耐的喘息。
“说……”洛宫奕在他耳边步步紧逼，手上的动作也愈发不安分。
玉砚被他折磨得无法，最后一丝抵抗也溃不成军，只得带着哭腔，细若蚊吟地妥协：
“……爱…爱你……”
“真乖。”洛宫奕终于满意，吻顺势落下，封住了那说出爱语的唇。
这个吻带着惩罚般的深入，也带着失而复得般的珍惜。
吻着吻着，他的手便探入对方微敞的衣襟，将那件沾染了各种香粉气息的外袍利落地褪下，嫌弃地扔到一旁，声音暗哑：
“这身上……全是别人的味道，难闻死了。”
……
玉砚陷在这人怀里，浑身骨头像是被抽走了般酸软无力，连指尖都懒得动弹。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洛宫奕，那人一身灼目的红衣尚未褪去，衬得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愈发英俊迫人，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未加掩饰的欲望与深情。
若是平日，他或许还会因这过于直白的侵略性而羞赧推拒，但此刻，被浓重倦意和残余酒意包裹的他，却罕见地生不出半分推开对方的力气。
他甚至……有些贪恋这份带着强势的温暖。
洛宫奕的动作急切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利落地褪去了自己的外袍，随即欺身而上，将玉砚困在桌沿与他炽热的胸膛之间。
带着酒气的吻重重落下，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的齿关，纠缠索取。
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在他纤细的腰肢上游移，精准地按在敏感的腰窝上，引得身下之人一阵细微的颤栗。
随即，玉砚感到身体一轻，已被洛宫奕稳稳打横抱起，几步走到床边，轻柔却不容置喙地放了上去。
床榻柔软，玉砚感到身体被柔软包裹，意识被浓重的倦意和酒意不断吞噬，所剩无几的清明也在快速流逝。
当洛宫奕的手急切地探向他的裤腰，试图更进一步时，玉砚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握住了那只滚烫的手腕。
“将军……”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息和疲惫的沙哑，眼睫低垂，几乎要阖上，“明日……明日好不好？今日……实在累得……做不了了……”
洛宫奕的动作顿住，他低头看着身下之人困倦至极的模样，绯红的脸颊贴着枕席，一副任君采撷却又无力承欢的可怜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奔腾的躁动，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轻笑。
“好，依你，明日。”他凑近玉砚泛红的耳廓，气息灼热，“但既是明日……微臣可要讨些额外的补偿才行。”
玉砚已是半梦半醒，意识模糊，只想求得片刻安宁，闻言便含糊地应道：
“……都随你……明日……都随你……”
得到这近乎承诺的回应，洛宫奕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又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他不再多言，迅速脱掉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那个香软疲惫的身子紧紧捞进怀中，用锦被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他用力嗅了嗅玉砚颈间混杂着酒气与自己熏香的气息，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彻底驱散白日里那些沾染上的、属于别人的味道，这才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
唇红齿白、香软温顺的殿下就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怀里，呼吸均匀，面容恬静，这简直是世间最甜蜜的折磨。
但他愿意等，为了他的殿下，再难熬的等待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