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藏在两山之间的谷地,一条清溪穿镇而过,镇民多以木雕为业,家家户户的院墙上都挂着半成品的木雕——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刀法细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木头上活过来。
“难怪叫清溪镇,这水可真清啊。”少年蹲在溪边,看着水里游弋的小鱼,雪球从他肩头跳下来,爪子伸进水里拨弄着,溅起一串水花。
云姑拿着地图比对:“老木匠姓秦,住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下,门口挂着块‘木语斋’的匾额。据说他能听懂木头的声音,雕出来的东西带着灵性。”
苏晚望着溪边错落的木屋,屋顶的瓦片上长着薄薄的青苔,木窗棂上雕着缠枝莲纹样,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上面,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通感符在眉心微微发烫,她听见木头在“说话”——老门板在叹“这雨总算停了”,窗棂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连溪边的木桩都在念叨“水再涨点就能润到根了”。
“这边走。”苏晚循着木语的指引,拐进一条窄窄的巷弄,尽头果然有棵老槐树,树下的木屋门口挂着块乌木匾额,“木语斋”三个字刻得苍劲有力,笔画间还藏着细如发丝的缠枝纹。
木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吱呀”一声,像是在打招呼。院子里堆着不少木料,有的被刨得光滑,有的还带着树皮,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的清香。一个穿蓝布短褂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刻刀,在一块黄杨木上细细雕琢,阳光照在他花白的胡须上,泛着银亮的光。
“秦老先生。”云姑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他。
老者抬起头,眼睛浑浊却透着精光,打量着他们:“守界者?”他指了指苏晚腰间的守界令,“这令牌的木鞘,还是我师父当年雕的呢。”
苏晚惊讶地解下守界令,木鞘上的云纹果然与院墙上挂着的木雕风格一致。“您认识前几代守界者?”
“何止认识。”秦老先生放下刻刀,领着他们进屋,“我师父跟着你太师父走过归墟海,我年轻时也帮你师父修过承影剑的剑鞘。”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卷轴,“那就是《守界图谱》,你们要的法器图谱都在上面。”
卷轴展开时,一股淡淡的木香扑面而来,上面不仅画着承影剑、守界令的样式,还有每种法器的材质、雕纹含义,甚至修复方法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少年指着承影剑的图谱,兴奋地说:“您看您看,这里写着缺口能用玄铁混着梧桐木的树脂补上!”
秦老先生捋着胡须笑:“那梧桐木得是晨露未干时砍下的,树脂才带着生气,补上去的剑刃才不会脆。”他忽然看向苏晚,“丫头,你能听见木头说话吧?”
苏晚一愣:“您怎么知道?”
“刚才你摸那扇老门时,它跟我说‘这姑娘手真暖’。”老先生指了指门口,“寻常人哪能懂这个。我们木语者,靠的就是这点灵犀。”
原来秦老先生的师父也是木语者,能与木料沟通,知道哪种木头适合做什么法器,甚至能从木纹里看出过往的故事。“你看这根紫檀木,”他拿起一根沉水的木料,“它在山里长了三百年,躲过了雷击,抗过了山洪,木纹里藏着股韧劲,做守界令的令牌最合适。”
苏晚伸手碰了碰紫檀木,果然听见它在说:“总算等到懂我的人了,那些俗人只知道我贵,哪懂我经的风雨。”
“那《守界图谱》上的雕纹,是不是也有讲究?”云姑指着图谱上的云纹问。
“大有讲究!”老先生来了兴致,“你看这云纹,得是‘三曲一折’,三曲像山,一折像水,合着‘山水相依’的意思,守界守的不就是这山水嘛。还有这缠枝莲,花瓣得是七片,代表着七情,守界者得懂人间情分,才能守住人心。”
少年听得入了迷,手里的承影剑仿佛都在跃跃欲试。雪球趴在他肩头,对着一块雕刻了一半的狐狸木雕“吱吱”叫,那木雕立刻“回嘴”:“别碰我!我还差条尾巴就完工了!”
午后,秦老先生带着他们去后山砍梧桐木。晨露未干的梧桐林里,空气带着草木的清甜,每棵树都在低声絮语。“这棵,”苏晚停在一棵碗口粗的梧桐前,“它说愿意帮忙,还说它的树脂最黏。”
秦老先生用斧头轻轻敲了敲树干,回声清亮:“好眼光,这棵树芯里藏着颗树瘤,那地方的树脂混着灵气,补剑最好。”
砍下的梧桐木带着清香,秦老先生当场教少年提炼树脂:“得用竹片刮,不能用铁器,不然灵气会跑掉。”少年学得认真,手指被树脂黏得黏糊糊的,却笑得一脸满足。
苏晚则帮着挑选玄铁,她能听见铁块在说:“这缺口配我正好,我在矿里埋了五百年,就等机会派上用场呢。”
傍晚回到木语斋,院子里已经支起了火炉。秦老先生教他们用古法锻铁,通红的铁块在砧上被锤得“叮叮当当”响,火星溅在地上,像散落的星星。少年抡着小锤,跟着老先生的节奏砸下去,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苏晚坐在一旁打磨梧桐木树脂,雪球蹲在她脚边,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装树脂的瓦罐,被树脂黏住了毛,急得“吱吱”叫,引得众人都笑。
“丫头,”秦老先生看着苏晚专注的样子,忽然说,“我师父说过,守界者的法器,不光靠材料和手艺,还得靠心劲。你心里装着多少人,法器就有多少力。”
苏晚想起村里的鸡蛋羹,想起山涧里的穿山甲,想起孩子们送的野果,手下的动作慢了些,树脂在指尖慢慢凝成温润的一团。她好像懂了,为什么守界令会发烫——那不是灵力在烧,是心里的暖意烘的。
深夜,承影剑的缺口终于补好了。少年握着剑,对着月光挥舞了一下,剑刃划过空气,带着梧桐木的清香,比以前更轻快了。“太好了!感觉能劈开云呢!”
秦老先生看着他们收拾行囊,从柜子里拿出个木盒:“这个给你。”里面是个木雕的小狐狸,正是雪球的样子,“这木头里我封了点安神的灵气,雪球带着它,以后遇到戾气重的地方,能安稳些。”
雪球立刻跳进去,抱着木雕狐狸蹭了又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离开清溪镇时,天刚蒙蒙亮。秦老先生站在老槐树下挥手:“记住,木头记事儿,人心更记事儿!”
少年回头喊道:“我们会回来给您送新雕的剑穗!”
溪水潺潺,载着他们的倒影往前流。苏晚摸着怀里的《守界图谱》,忽然觉得这图谱上的每一笔,都不是冰冷的线条,是一代代人用手心的温度焐出来的印记。
“下一站去哪?”少年晃着承影剑,剑穗上的红绳随风飘动。
云姑展开地图:“去望月城,那里有座钟楼,据说敲钟时能净化附近的戾气,只是最近钟摆坏了,城里的人总做噩梦。”
苏晚望着远处的晨雾,守界令轻轻发烫。她知道,又有新的故事要开始了,而这一次,他们的法器里,不仅有玄铁和梧桐木,还有清溪镇的木香,和那颗愿意为人间烟火而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