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过了三个年头。界门旁的胡杨苗已长成碗口粗的小树,枝繁叶茂,金黄的叶片在风中舒展,像撑开一把巨大的伞,投下浓密的绿荫。当年种下的另一株胡杨也亭亭玉立,两树相望,果然如秦老说的那般,成了界门旁的“夫妻树”。
竹枝早已高过竹屋,云姑用新竹搭了个凉棚,夏天时坐在棚下喝茶,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倒有几分江南的惬意。少年已长成半大的青年,眉眼间褪去了稚气,胡杨木刀被他磨得寒光闪闪,却很少再用来比划,更多时候是帮着云姑劈柴、苏晚加固封印。
“银团当娘了,”苏晚望着雾中,几只巴掌大的小银尾鼠正围着银团撒娇,它们的尾巴尖都泛着淡淡的银光,像缩小版的银团,“昨天还叼来金花草,放在我脚边,像是在给孩子讨吃食。”
云姑正在凉棚下缝补衣裳,是给苏晚做的新布衫,用的是周婆婆捎来的蓝靛染布:“银尾鼠的族群越来越兴旺了,前几天看见它们在雾里搭了竹棚,像是要长久住下去。”
青年蹲在胡杨树下,用小刀在树干上刻着什么。这五年里,石壁上的刻痕早已绕了五圈,他却又在胡杨树上刻了新的记号,每道痕都代表着一个特别的日子——银团到来的那天,玄甲母兽被镇压的那天,沈青梧送画的那天……
“赵大哥说,周婆婆的身子不大好,”青年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年低沉了些,“文砚先生正在给她画肖像,说要留个念想。”
苏晚的手顿了顿,守界令传来轻微的震动,带着股淡淡的伤感。她知道,人间的生老病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真当牵挂的人老去,心里还是会泛起酸楚。
“等秋收后,咱们回去看看吧,”云姑放下针线,“赵大哥说镇上变化很大,沈姑娘的画坊开了分馆,阿桂的囡囡都能跑着喊人了,也该回去瞧瞧。”
正说着,界门外传来马蹄声,却比赵大哥的马蹄声更轻快些。青年站起身,只见一个穿青布衫的少年牵着马站在界门前,约莫十五六岁,背着个布包,眉眼间竟有几分赵大哥的英气。
“请问,这里是镇玄界吗?”少年拱手行礼,声音清脆,“我是赵大叔的徒弟,叫小石头,他让我来送东西。”
苏晚迎了出去:“赵大哥怎么没来?”
“赵大叔前阵子赶车崴了脚,在家养伤,”小石头把布包递过来,“这是周婆婆让我捎的毛衣,她说今年冬天可能会冷;还有沈先生的画,文砚先生说画里有惊喜。”
他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有件厚实的毛衣,还有幅卷着的画。展开一看,画的是《传承守界图》,画中他们三人站在界门旁,身边多了个年轻的身影,正在跟着苏晚学习使用守界令,青年则在教他辨认界隙的异兽,云姑在一旁缝补同心结。画中的年轻人眉眼,竟与小石头有几分相似。
“沈先生说,赵大叔年纪大了,以后送信的事就交给我,”小石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还说,让我跟着你们学学守界的本事,万一……万一哪天你们想歇歇,我也能替替手。”
苏晚看着画,又看了看小石头,忽然明白了沈青梧的用意。守护从来不是一代人的事,需要有人接过接力棒,把这份责任传下去,就像秦老道传给她,她再传给后来人。
“你愿意学吗?”苏晚问,声音里带着期待。
小石头用力点头:“愿意!镇上的人都说,守界人是大英雄,我也想当英雄!”
青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英雄可不好当,得先学会劈柴、种地、编同心结,还得不怕黑,敢在雾里走夜路。”
“我不怕!”小石头挺起胸膛,“我从小在山里跑,啥黑路没走过?编结我也会,我娘是绣娘,教过我!”
云姑把刚缝好的布衫递给小石头:“先试试这件,看看合不合身。以后啊,这界门的事,就多个人搭把手了。”
银团带着小银尾鼠从雾里钻出来,好奇地围着小石头打转,小银尾鼠们胆子更大,竟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惹得小石头哈哈大笑。雪球则蹲在一旁,像个威严的长辈,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傍晚,他们在胡杨树下支起火堆,烤着云姑做的麦饼。小石头讲着镇上的新鲜事:阿桂的囡囡上学了,第一次考试就得了第一;李药婆的药铺传到了第三代,她的重孙女医术精湛;周婆婆虽然身子弱,却每天都要坐在门口,听小石头讲界门的事。
“周婆婆说,她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能听我讲讲界门的雪、界门的月,就当是自己来过了,”小石头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等她走了,就把骨灰撒在界门的风里,这样就能永远陪着咱们守界了。”
苏晚望着火堆跳动的火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总会有人记得界门的守护,总会有人愿意接过这份责任,把温暖与安宁,一代一代传下去。
胡杨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新的开始伴奏。苏晚握紧守界令,感受着它与自己、与小石头、与所有牵挂着界门的人,在冥冥中连成一股力量。
这不是结束,是新的传承。
守护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