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废品中心的手术台
轰——！！！
辰光号庞大的船头，如同失控的攻城锤，狠狠地、蛮横地撞进了七号码头堆积如山的报废金属垃圾堆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扭曲声、碰撞声瞬间压过了船体最后的呻吟！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船体猛地向前一挫，又狠狠地弹回！后厨里，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飞了起来！胖子被从驾驶舱的座椅上直接甩飞，重重砸在控制台上！眼镜死死抱住终端，老吴用身体护住昏迷的强子，两人被震得滚作一团！工作台上，林薇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本就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
“警告！船艏结构严重损毁！撞击损伤！停泊系统失效！”刺耳的电子音在弥漫着灰尘和金属腥气的驾驶舱里响起。
胖子挣扎着爬起来，鼻青脸肿，他扒着破碎的舷窗向外看去。
外面，是钢铁的坟场。巨大的废旧集装箱扭曲变形，锈迹斑驳的船壳如同巨兽的肋骨斜插在垃圾山中，废弃的龙门吊骨架在晨曦微光中投下狰狞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垃圾腐烂的气息。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滨海港的“阑尾”——废品处理中心。此刻，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惊起一群在垃圾堆里觅食的、羽毛油腻的海鸟。
“老吴！老吴！”胖子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带着惊惶，“到了！撞进来了！强子咋样？老板娘呢？”
“…活着…” 老吴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痛楚和喘息，“…强子…心跳…还在…老板娘…很不好…需要…立刻…手术…”
手术？在这垃圾堆里？
胖子看向码头上方那片巨大、低矮、如同怪兽匍匐般的厂房建筑——废品处理中心的主体车间。那是老吴曾经的“地盘”，里面堆满了等待拆解的报废机械和回收的金属废料，但也藏着老吴当年留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家当”和几条可靠的、同样被时代遗忘的老兄弟。
“眼镜！老陆！咋整？”胖子六神无主。
“…计划…不变…” 陆辰冰冷的意志脉冲从后厨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沉稳，穿透了撞击的余波，“…老吴…带…强子…林薇…去…中心…找…‘老烟枪’…他有…医疗室…”
“…胖子…眼镜…守船…”
“…广播…坐标…生效了…苍蝇…马上…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港口的方向，骤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不是一两辆，而是此起彼伏，从多个方向传来！紧接着，引擎的咆哮声、快艇破浪声、甚至还有低空掠过的、旋翼搅动空气的嗡嗡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快速地向七号码头这片钢铁坟场围拢过来！
“妈的！真来了！”胖子看着海图上快速逼近的多个光点，脸色煞白。
“胖子！去后甲板！启动那几台还能转的消防水炮！用高压水柱当屏障！拖延时间！”眼镜嘶吼着，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狂按，“老吴！快！带人走！船撑不住了！结构随时会塌！”
老吴没有废话。他用仅剩的好手和牙齿，配合着，极其艰难地将昏迷的强子用帆布条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强子高大的身躯压得他本就受伤的身体佝偻下去，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然后，他看向工作台上气若游丝的林薇。
“得罪了…老板娘…” 老吴低语一声，用星尘钢扳手当支撑，单膝跪地，极其小心地将林薇那轻得如同羽毛的身体，用另一块帆布裹好，再用牙齿和好手配合着，将她固定在胸前。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大汗，脸色因剧痛和用力而涨得通红。
“…走…” 陆辰的意志脉冲如同命令。
老吴猛地起身，背上强子，胸前护着林薇，如同一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苦行僧。他一步一瘸，却异常坚定地冲出后厨，撞开扭曲的舱门，冲上同样布满裂痕和油污的甲板！
晨曦微光刺破薄雾，照亮了他布满血污、却坚毅如铁的侧脸。他看了一眼后方港口方向快速逼近的灯光和船影，又看了一眼前方那片如同巨兽巢穴般的废品处理中心厂房，熔金色的左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矫健的岩羊，猛地从船艏断裂的舷梯处跃下，落在下方堆叠的废旧集装箱顶上！沉重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死死稳住身形，背着抱着三个人，在崎岖不平、布满油污和锈迹的钢铁垃圾山上，深一脚浅一脚，亡命般向着中心厂房的方向冲去！
“老吴！小心啊！”胖子在驾驶舱看得心惊肉跳。
“别看了！守住这里！”眼镜的吼声将胖子拉回现实。他指着后甲板方向，“那几台水炮！快去！用最大压力！别让他们靠近！”
胖子一咬牙，转身冲向船尾。船体在撞击后依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甲板倾斜得厉害。他跌跌撞撞跑到后甲板，那里几台巨大的消防水炮炮管扭曲，连接的水管也破裂了好几根，只有两台看起来还算完好。
“妈的！给胖爷我动起来！”胖子扑到控制阀前，用尽全身力气转动锈死的阀门！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一股浑浊的水流终于从炮口喷射而出，歪歪扭扭地射向海面！
与此同时，第一艘快艇如同离弦之箭，冲破薄雾，出现在辰光号右舷不到百米的海面上！快艇上站着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自动武器的身影！紧接着，左侧也出现了两艘！空中，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四旋翼无人机如同幽灵般悬停，机腹下的光电探头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开火！阻止他们靠岸！”快艇上传来冰冷的命令。
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宁静！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辰光号伤痕累累的船体上，溅起密集的火星！
“我操！”胖子吓得一缩脖子，下意识地转动水炮方向！浑浊的高压水柱如同愤怒的水龙，猛地扫向右侧那艘最近的快艇！
噗——！
高压水柱狠狠撞在快艇驾驶舱的挡风玻璃上！玻璃瞬间炸裂！驾驶员被巨大的水流冲得向后飞起！快艇顿时失控，在原地疯狂打转！
“哈哈！给老子冲！”胖子精神一振，又转动另一台水炮，对着左侧的快艇扫射！虽然准头欠佳，但强大的水压和范围冲击，依旧成功干扰了对方的靠近！
空中那架无人机腹下红光一闪！一道纤细却致命的激光束无声射出！
嗤！
胖子身旁一台水炮的旋转基座瞬间被熔穿！炮管无力地耷拉下来！
“妈的！还有天上的！”胖子怒吼着，却拿无人机毫无办法。
驾驶舱里，眼镜盯着屏幕上快速移动的光点，又看着老吴在垃圾山上艰难跋涉的身影，心急如焚。“老陆！他们人太多了！胖子挡不了多久！老吴背着人，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
“…干扰…无人机…” 陆辰冰冷的意志脉冲传来，“…用…船载…通讯…阵列…过载…发射…强…电磁…脉冲…”
“强电磁脉冲？”眼镜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光芒，“对！船上的通讯阵列虽然坏了，但核心发射单元还在！过载它！释放无差别Emp！虽然会烧毁我们自己剩下的电子设备，但能瘫痪那架无人机和附近快艇的引擎电子系统！够他们喝一壶的！”
“干！”眼镜毫不犹豫，扑向通讯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输入一串串危险的过载指令！“胖子！趴下！捂耳朵！”
嗡——————！！！
一股无形的、极其狂暴的电磁能量瞬间从辰光号残存的通讯阵列发射单元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向四周！
空中的无人机首当其冲！机身猛地一僵，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冒着黑烟打着旋儿一头栽进了海里！海面上那几艘逼近的快艇，引擎发出一阵刺耳的哀鸣，纷纷熄火，在原地无助地漂浮、打转！船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电磁冲击弄得头晕目眩，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辰光号驾驶舱内，所有屏幕瞬间熄灭，仪表盘冒起青烟，刺耳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整艘船彻底陷入了电子静默的黑暗！
“妈的…真狠…”胖子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看着陷入死寂的驾驶舱和外面暂时瘫痪的快艇，心有余悸。但至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废品垃圾山上。
老吴背着强子，抱着林薇，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脚下的锈蚀钢板随时可能塌陷，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了他的裤腿和手臂，留下道道血痕。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背上强子的重量和胸前林薇微弱的呼吸，像两座大山压着他。
他能感觉到，林薇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心口那点微弱的起伏几乎感觉不到。强子的心跳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坚持住…兄弟们…老板娘…” 老吴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熔金色的左眼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厂房大门。那扇巨大的、布满锈迹的卷帘门，此刻就是他眼中的天堂之门！
终于！
他踉跄着冲到了厂房巨大的卷帘门下！他用肩膀狠狠撞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油污的红色按钮！
呜——！
一阵沉闷的电机启动声响起！卷帘门颤抖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向上卷起！一股更加浓烈的铁锈味、机油味和金属粉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光线昏暗。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机床、船用引擎零件如同巨兽的骨架，在阴影中投下怪异的轮廓。几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头发花白或半秃、手里还拎着扳手或气焊枪的老工人，被巨大的动静惊动，愕然地看向门口。
当看到门口那个浑身浴血、背着抱着两个人、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老吴时，为首一个嘴里叼着熄灭烟斗、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猛地扔掉手里的扳手，失声喊道：“老吴？！是你？！老天爷！你这是…”
“老烟枪！”老吴看到这个独眼老头，如同看到了救星，紧绷的神经终于一松，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带着背上的强子和怀里的林薇，重重地向前跪倒下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救人！快！手术室！用你藏着的那些‘家伙’！快——！！！”
老烟枪，这个废品中心的活化石，瞬间反应过来。他那仅剩的一只眼睛爆发出和他年龄不符的精光！“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搭把手！抬人！去后面‘诊所’！把‘老家伙’们都给我启动起来！”
几个老工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冲上来，小心翼翼地从老吴身上解下强子和林薇。当他们看到强子恐怖的伤口和林薇那苍白透明、气息奄奄的样子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快！抬稳了！跟我来！”老烟枪扔掉烟斗，动作麻利得像个小伙子，转身就向厂房深处跑去。那里，隐藏着一个用废旧集装箱改造的、堆满了各种改装医疗设备的“秘密诊所”。一台外壳斑驳、屏幕闪烁的旧ct机被帆布半盖着，旁边是焊接了各种金属支架和输液架的手术台，还有一台嗡嗡作响、用船用冰柜压缩机改装的制冷设备维持着低温的血液保存柜…
这是老吴当年为受伤兄弟准备的最后避难所，设备简陋得可笑，却凝聚着老烟枪这些老技工们用废品强行拼凑出的最后希望。
林薇被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老烟枪仅剩的那只眼睛扫过她心口那黯淡的、熔金与幽蓝交织的烙印，瞳孔猛地一缩。“这…这不是一般的伤…”
他深吸一口气，布满老茧的手却异常稳定地拿起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由星尘钢手术刀片改装成的手术刀。“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稳住命！启动生命监测！准备强心剂！清理创口！准备…星尘钢缝合线！”
昏暗的灯光下，一场在废品堆里进行的、关乎生死的手术，在刺鼻的金属粉尘气味中，仓促而决绝地开始了。
厂房外，老吴靠着冰冷的卷帘门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如同散了架。他看着被抬进去的两人，又看向远处辰光号的方向，那里隐约还有零星的枪声和叫骂传来。
“…老陆…兄弟们…靠你们了…” 他低语着，仅剩的好手，却依旧死死地、紧紧地握着那柄陪伴了他半生的星尘钢扳手。幽蓝的寒光，在扳手套筒边缘，微弱却坚定地吞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