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云顶寒光
地下三层核心实验室的空气,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光刻机原型机沉重的嗡鸣被隔绝在特殊屏蔽层后,但那无形的压力,却透过冰冷的金属墙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薇站在一号隔离舱的主控台前,屏幕上,吴霜创口深处那点新生的淡金色光点被放大到极致。它如同初生的恒星,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顽强地扎根在那片秩序银芒的核心。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与灰败的锈蚀进行着无声的角力,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让周围缓慢侵蚀的腐朽力量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能量谱分析…无法匹配任何已知数据库!”眼镜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它…它似乎是一种全新的、高度凝聚的秩序变体!对锈蚀能量具有极强的‘中和’和‘驱散’特性!虽然总量极小,但效率…比之前的纯银芒高出至少三倍!”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狂喜,“林工!这…这可能是转机!吴霜体内的平衡点…在向我们倾斜!”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了一下。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点微弱的淡金光芒,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这光芒…这气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不是技术层面的熟悉,而是某种更深层、更久远的…源自血脉的悸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口袋,那里装着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张有些模糊的旧照片——穿着工装、站在老式机床旁、笑容腼腆却眼神明亮的年轻人。
吴卫国。
这个被锈蚀吞噬、铭刻在冰冷墓碑上的名字,此刻却仿佛透过这点淡金光芒,传递来一丝难以捉摸的温度。
“继续监测!记录它的每一次波动和能量交互模型!建立独立档案!”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决绝,“眼镜!液氮温控备用方案的模拟优化进度!”
“还在跑!参数调整太复杂!超精密激光蚀刻单元对温度梯度的稳定性要求是纳米级的!液氮的相变沸腾特性太不稳定了,湍流和微气泡干扰…很难完全消除!”眼镜的兴奋瞬间被现实的焦灼冲淡,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上瀑布般刷过的数据流和不断跳红的警告框触目惊心,“12小时…太勉强了!除非…”
“没有除非!”林薇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如同焊枪般扫过工程师团队,“现实就是,氦气没了!寒星科技把我们脖子上的绞索勒紧了!军方订单的倒计时还在走!我们没有退路!效率达不到?那就给我压榨!压榨到每一纳秒!稳定性不够?那就用冗余设计堆!用算法去补偿!用最笨的办法,一条干扰路径一条干扰路径地给我手动屏蔽!现在!立刻!把你们脑子里所有天马行空的、平时不敢用的野路子,全给我用上!我要的,是在氦气断供的情况下,这台机器还能动!还能刻出能用的芯片!哪怕只是最低标准的‘能用’!”
她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工程师们被她眼中的火焰灼烧着,最初的犹豫和畏难瞬间被一种背水一战的狠劲取代。几个人立刻围到光刻机庞大的冷却系统旁,拆开厚重的保温层,露出里面复杂如迷宫般的管路。焊枪的蓝色火焰嗤嗤亮起,临时加装的液氮分流阀和湍流抑制器被粗暴地焊接上去。另一些人则扑到控制电脑前,开始疯狂修改底层温控算法,屏幕上代码翻滚,各种临时性的、牺牲效率换取稳定性的“补丁”被强行打了上去。
实验室瞬间变成了一个弥漫着焊锡味和焦躁气息的战地维修车间。
胖子捂着通讯器,缩在角落,脸色铁青地听着线人从“云顶”会所传来的实时汇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老吴进去了…对,走的后厨通道…姓刘的还在包厢里…跟环太平洋那个姓孙的副总裁…还有两个女的…酒开了好几瓶…妈的,笑声都快传到走廊了…老吴状态?…看着…悬!走路姿势很硬,后背肯定疼得要命…线人说,老吴在更衣室换服务生衣服的时候,手抖得差点扣不上扣子…操!…等等!老吴推着酒车往那边去了!…”
云顶会所顶层,“观澜”包厢。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只留下顶级音响流淌出的靡靡之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陈年威士忌和浓郁香水混合的奢靡气息。
寒星科技的采购总监刘明,挺着发福的肚子,满面红光地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一手搂着个身材火辣的陪酒女郎,另一只手端着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夸张的笑声晃荡。他对面,环太平洋资本的副总裁孙哲,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精明而冷漠,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微笑。两个打扮妖艳的女郎依偎在他身边。
“哈哈哈!孙总!您这一手‘断氦’真是神来之笔!”刘明大着舌头,唾沫星子飞溅,“辰薇科技?哼!没了我的氦气,林薇那小娘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她那破光刻机也就是一堆废铁!我看她拿什么去交军方的货!到时候违约金就能压死她!还有那股价…嘿嘿,跌得真他妈痛快!”
孙哲优雅地抿了一口酒,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刘明那张志得意满的肥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刘总监言重了,不过是正常的商业风险管控罢了。寒星科技作为行业标杆,自然要对合作伙伴的安全性和稳定性负责。辰薇科技内部管理混乱,核心技术存在重大隐患,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我们只是…帮市场认清真相而已。”他顿了顿,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诱惑,“刘总监放心,答应您小舅子那份…还有您在开曼群岛新开账户的那笔‘顾问费’,今天下午就会到账。等辰薇彻底倒下,寒星科技在高端冷却剂市场的份额…只会更大。”
刘明脸上的肥肉笑得挤成了一团,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那是!那是!跟着孙总干,前途无量!来!喝酒!庆祝辰薇早日破产!哈哈哈!”
包厢门被轻轻敲响。
“进!”刘明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头都没抬。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会所服务生制服、身形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推着一辆精致的酒车,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动作有些僵硬,推车的姿势略显别扭,后背似乎挺不直。
刘明和孙哲的目光随意地扫过这个服务生,并未在意。在这种顶级会所,服务生不过是背景板。
服务生推着车,沉默地走到巨大的水晶茶几前。他弯下腰,似乎要去取车上的冰桶。这个动作让他后背的线条瞬间绷紧,制服下隐隐透出支撑背心的轮廓。
就在他弯腰的刹那——
呼!
一道凌厉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刘明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冰冷、沉重、带着巨大压迫感的金属物体,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了他面前那瓶刚开了封、价值不菲的麦卡伦威士忌酒瓶上!
砰——哗啦!!!
水晶酒瓶应声而碎!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碎片,如同炸弹般在奢华的茶几上轰然炸开!昂贵的雪茄被酒水浸透,精致的果盘被玻璃渣覆盖!
“啊——!”两个女郎发出惊恐的尖叫,抱头缩成一团。
刘明被溅了一脸酒水和碎玻璃,昂贵的西装瞬间湿透,他惊怒交加,猛地抬头:“操!你他妈…”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冰冷、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精准地卡住了他的咽喉!巨大的力量瞬间扼断了他所有的声音和呼吸!刘明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眼球因为窒息而迅速充血凸出,肥硕的身体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拼命去掰那只如同钢铁浇铸的手,却纹丝不动!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这个“服务生”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因为剧痛而紧抿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如同西伯利亚冻土上永不熄灭的寒星,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和…浓烈到实质的杀意!这绝不是服务生的眼睛!这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之眼!
“呃…呃…”刘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脸迅速由红变紫,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别动。”冰冷、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从老吴紧抿的唇齿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落在刘明那因为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脸上,而是如同冰冷的探针,越过他,死死钉在沙发另一端的孙哲身上!
孙哲脸上的从容和掌控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金丝眼镜歪斜,脸色煞白,身体下意识地向沙发深处缩去,一只手已经悄悄探向西装内袋。他带来的两个保镖反应极快,几乎在老吴动手的同时就怒吼着扑了上来!
“找死!”
“放开刘总!”
两个彪形大汉,动作迅猛,一人挥拳直击老吴太阳穴,另一人则抬腿狠踹他受伤的后腰!配合默契,下手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老吴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拳风及体、腿影临身的刹那,他卡着刘明脖子的手臂猛地向侧面一抡!
噗!
刘明那两百多斤的肥胖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灌满水的破麻袋,被老吴用蛮力硬生生抡起,狠狠砸向左侧扑来的保镖!
“啊!”保镖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刘明肥厚的肚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肉响!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瞬间滚作一团,撞翻了旁边的装饰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老吴的左脚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向后一记凌厉至极的蝎子摆尾!精准地、狠辣无比地踹在右侧保镖踢向他后腰的脚踝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嗷——!”右侧保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瞬间变形的脚踝滚倒在地,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兔起鹘落!狠!准!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完全是以伤换命的战场搏杀术!后背伤口的剧痛让老吴踹出那一脚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冷汗如瀑。但他卡着刘明脖子的右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孙哲的手已经摸到了西装内袋里的东西,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他一丝安全感。他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放开刘总监!否则…”
他的话再次被粗暴打断。
老吴卡着刘明脖子的右手猛地发力,将他那张因窒息而紫胀变形的肥脸,如同展示猎物般,狠狠地、用力地怼到了孙哲的面前!近得几乎能闻到刘明口中喷出的、带着酒气和濒死恐惧的腥臭气息!
“环太平洋…”老吴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血腥味,“…想辰薇死?”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匕首,穿透孙哲的金丝眼镜,直刺其灵魂深处。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绝对的、如同看待死人般的漠然。
孙哲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一哆嗦,探入内袋的手僵住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丝毫异动,眼前这个如同人形凶兽般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捏碎刘明的喉咙,然后…下一个就是自己!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精心维持的优雅和掌控感,在这绝对暴力的碾压下,碎得干干净净。包厢里只剩下刘明徒劳的嗬嗬声、受伤保镖的呻吟、女郎压抑的啜泣,以及老吴那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空气凝固了。奢华的“云顶”,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