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一行人走走停停,直到日落西山。天边霞光如熔金般漫洒下来,将他们的身影在地面拉得又细又长,连马车的轮印都裹上了层暖红。
而前方的落霞镇,更是被这霞光浸染,青灰的屋顶泛着淡金,镇口老墙的斑驳痕迹被衬得柔和,连空中飘着的几缕炊烟,都成了霞光里细细的暖线,整个镇子像被裹进了一层温柔的光晕里。
途中几人又遇到了三波劫道者,可没一个是真正常年在山林里作恶的山匪。这些人看着像是从不知什么地方凑成一队的江湖人士,刻意扮成强盗模样来拦路打家劫舍。
他们中有些人身穿破烂外衣,内衬却干净整洁,透着几分刻意伪装的痕迹;更关键的是,在好几波劫道者身上,都搜出了正道门派的令牌。
这让林清雪几人的心更加沉重,也不知道欧阳傅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真正踏入落霞镇,路边已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或提着布包赶路,或驻足说着话。
等马车彻底驶进镇口青石板路,眼前的热闹更是超出预期,本该随天色渐暗而逐渐清冷的小镇,此刻却人来人往。
原本几间在这个时辰本该关门歇业的早餐铺子,此刻竟都敞着店门。铺子前支着的蒸笼叠得老高,白蒙蒙的蒸汽裹着面香、肉香不断往外涌,腾腾地漫过门槛,连路过行人的衣角,都似沾了几分热乎气。
好在镇上来来往往的生面孔很多,马车顺着人流缓缓往前走,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并没有引起注意,倒省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娇娇等人行至街角,一间挂着“星月客栈”的木牌率先映入眼帘。木牌边角雕着细碎纹路,正是皓月山庄旗下产业的标识,几人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客栈门庭敞亮,门口伙计正笑着招呼往来客人,大堂还飘出饭食的香味与茶香。
常山先将马匹交给小桃看管,随即屈身上前,找到柜台后拨着算盘的掌柜。他指尖一抬,亮出刻着皓月山庄印记的令牌,掌柜余光瞥见令牌,脸色骤变,当即就要起身大声招呼“东家来人”,却被常山迅速按住手臂。
“不必声张。”常山凑近,声音压得极低,“给我们安排几间僻静的上房。”掌柜瞬间会意,连忙点头应下,转而不动声色地翻找起门牌号,避开了周围客人的目光。
常山将马车与马匹交给店里伙计,嘱咐好生照料,随后便引着娇娇几人走进客栈大堂。
刚一进门,大堂里的景象便先撞进眼帘,满是穿着各式服饰的人:有束着劲装、背着大刀的、斧头的、鞭子的;有身穿长衫,携带配剑的,也有的一副书生打扮手拿扇子的。唯独不见落霞镇周边村民的身影。
林清雪先将娇娇领进客房,又嘱咐壮壮和蓉蓉与娇娇待在一处,转头看向叶澜,语气郑重:“他们几个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叶澜颔首应下,她才放下心来。
话音刚落,林清雪脚步轻挪,身形如柳絮般掠向窗边,只留给几人一道淡青色的残影,下一秒便彻底消失在窗外的暮色里,不知去了何处探查。
没多久,常山便领着端着食盒的伙计走进客房,目光扫过屋内,没瞧见林清雪的身影。
他眉头轻蹙了一下,随即了然。
他示意伙计把菜饭菜摆到桌上,又叮嘱道,“再去准备些热水送来,要温的,给孩子们用。”
小二应了声“好嘞”,转身快步退去。
小二一走,门关上,常山默契的没有与叶澜谈起林清雪的去向,反而招呼着三个孩子赶紧用餐。
娇娇虽也担心娘亲,但她知道此时客栈人多,隔墙有耳,她也不敢出声询问。只得乖乖的与壮壮他们一起把桌上的饭食一口一口的吃进肚子里,吃饱了,就算有事,才有力气逃跑不是?
许是一路上遭遇的事太多,壮壮和蓉蓉也察觉到几分不对,几个小孩子仿佛瞬间长大了不少。都没有闹腾,洗漱好就后就安静躺在床上休息了。
月已挂上中天,清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娇娇本在迷迷糊糊间,忽然听见门轴轻转的声响,似有人悄悄走进房间,她心头一紧,瞬间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是娘亲。”娇娇借着月光望去,正是林清雪的身影,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下。
还好娇娇等人没住顶楼——此刻若在顶楼,怕是一整晚都别想合眼。房顶上的动静堪比白天街道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没个停歇,那些自认武功不错的武林人士,全在瓦片上飞掠来去,衣袂带起的风声、落脚时的轻响混在一处,反倒比楼下大堂还“热闹”,只是这份热闹,听着就让人提心吊胆。
夜愈发深了,窗外连虫鸣都敛了声息,只剩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沉沉压在客栈屋顶上。天地间静得有些反常,连之前在房顶上飞掠的脚步声,也不知何时停了,连风都似放慢了脚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正是黑暗与黎明交界的微妙时刻,往前,是还未褪去的厚重夜色;往后,便是天边即将透出、却又藏着几分朦胧的天光微茫。
林清雪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凝视着娇娇熟睡的脸庞——小家伙睫毛轻颤,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娇娇轻柔抱起,又转身把孩子稳稳背在身后,宽大的外袍顺势裹住小小的身子,严严实实挡住夜里的寒气。
出门时,叶澜与常山已在门口等候,两人也各背着壮壮和蓉蓉,动作同样轻缓。小桃、小翠则挎着打包好的行李,肩上还搭着几件薄衣。
几人目光相对,默契地点了点头,脚步放轻却飞快,悄无声息地走出客栈,融入了黎明前的夜色里。
饶是几人步伐放得再小心,专挑偏僻小径走,可就在踏入皓月山庄外围山道的前一刻,前方密林中突然窜出数道身影,硬生生拦住了去路。
这些拦截者个个身着黑色劲装,要么头戴帷帽遮去大半面容,要么用面巾蒙住口鼻,只留一双双透着冷光的眼睛在外,手握着弯刀,一看便来者不善。
领头的黑影往前挪了半步,目光在几人背上熟睡的孩子和小桃小翠肩头的行李上转了一圈。
“几位半夜三更还背着孩子赶路,这是要往哪里去?需不需要我们‘搭把手’帮忙?”话里的“帮忙”二字咬得极重,分明是不怀好意的 。
常山背着蓉蓉往前踏出一步,拦在林清雪的面前。他眼神凌厉的扫过领头的黑影,低声喝道。“我们要去哪里,你们不需要知道,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罢,他伸手抽出腰间的剑,眼神紧紧盯着黑衣领头人。
那黑衣领头人嗤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嘛。”
他随即话锋一转,“听说前些日子,武林盟主带着自己的爱妻和女儿去百花谷,参加自己徒弟的及笄礼。”
说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牢牢锁在林清雪身上,连带着她背上熟睡的娇娇也没放过,那双眼睛像淬了冷光,直勾勾地扫过两人,才慢悠悠地开口,尾音里藏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想必这位就是盟主夫人,而您背上的,便是盟主的爱女了吧?真是久等了呢。”
他这话一出,常山、叶澜脸色微变,悄悄绷紧了身形,交换着警惕的眼神。
小桃小翠更是脸色苍白,一手攥紧包袱,一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天很黑,可小翠小桃脸色的苍白变化过大,黑衣领头人的心中无疑瞬间多了几分笃定。他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打了个手势,周围的黑衣人立即如饿狼般扑向娇娇等人。
霎时间,兵器交加的脆响刺破黑夜。黑衣人的刀招狠戾,每一刀都奔着要害而去,招招致命。小桃小翠渐渐体力不支,剑势越发慌乱;林清雪因背着娇娇束手束脚,只能单手提剑勉强格挡,衣袂被刀锋扫过,已添了几道血痕。
林清雪知再耗必两败俱伤,当即舌头微卷,喉咙里迸出一阵古怪鸟叫。这声音刺破黑夜,径直传向皓月山庄。
黑衣领头人脸色骤变,辨出是唤援兵,厉声喝道:“速战速决!除了这女人和她背上的孩子,其余不留活口!”
话音刚落,正与叶澜、常山缠斗的黑衣人招式愈发狠戾,竟直接甩出暗器。只听“砰”的一声,常山腰间中了暗器,身形猛地踉跄,手中长剑险些脱手。
他背后的蓉蓉,早在打斗声中被惊醒,此刻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怕惊叫声扰了哥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
娇娇也好不到哪去,早在黑衣人开口问话时就醒了,却始终不敢声张。她紧紧趴在娘亲背上,刻意放松身体减轻负担,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拖累林清雪。
林清雪听到常山中暗器的闷哼声,心里顿时一紧,手中剑招愈发迅疾狠戾。她飞快用左手撕下裙角,绕到后背缠了几圈,将娇娇牢牢绑在身上;随即左手运起功法,把山间晨露与自身内力的寒气相融,凝出锋利冰刺,猛地挥向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
光线昏暗,黑衣人没察觉林清雪的动作,几个当场被冰刺命中要害,闷哼着倒地,余下的只剩四人。
突然身后传来两声惨叫,小桃小翠肩头中刀,瞬间失去战斗力。林清雪闻声,立刻跨步将两人护在身后。常山、叶澜也迅速靠拢,几人背靠背站定,紧紧盯着眼前的四个黑衣人,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