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孩子,最大的野心,也就是生于家乡,当家乡的官员,为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鞠躬尽瘁罢了。
会试他也努力了,当把自己绞尽脑汁所作策论默出来,与苏家表兄所作一对比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该擦擦鼻涕回家了。
其实他前几天就和姑母提出要回家,姑母不允,让他再等半月放榜后走也不迟。
堂妹也不想走这么早,难得来京一趟,她想留在京里多陪父亲些日子。
他知道,姑母成亲多年无子,心里定然是渴望家中子侄陪伴的,可待在京都无所事事,再待下去,他就要抑郁了。
坚决和姑母请辞,不日启程返乡。
杨氏苦留不住,最后也只能依了他。
定的是初十后天启程,他那个安宁伯姑父,就决定借着人家定国公府太夫人寿宴的喜气,今晚给他办个饯行宴。
也不知道为何给他办饯行宴要借人家寿宴的喜气,就当京都里的人都有这喜好吧。
宴席约摸到亥时末才算结束,除了杨氏有些伤怀,但她向来寡言少情,那份沉默连枕边人安宁伯都不曾察觉。
也就杨小岚贴心,一直与她说些安慰的话。
在安宁伯府住了这么久,杨小岚对姑母的处境深有体会。
姑母确实是与爷奶说的那样,享受着荣华富贵了,可她无子无女,继子继女不亲,夫君不爱,依她看,姑母这还不如在黄陂县呢。
虽然黄陂县没这么富贵,可有父母在,有亲人在,随便找个什么人家,也比这千里迢迢的来这里过孤苦日子强吧。
依着姑母的说法,在京城给她挑选一位合适的郎君,她原本是挺有那想法的,可看了姑母的日常生活后,她有点不乐意。
但是吧——
杨小岚扶着杨氏,跟在杨珺与苏子裕、安宁伯身后,越打量这位苏表兄,越脸红心跳。
好像,若郎君是这位苏表兄,离父母亲人远些倒也能接受。
杨氏是把这个侄女当亲闺女疼的,一腔无处可泄的母爱,都倾注在杨小岚身上了。
对她的举动向来观察仔细,一下就看出侄女是对这位苏公子有那意思。
杨氏忍不住暗暗叹气,看上谁不好,咋就看上苏家的公子呢?
也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也不提西北与江南有两个千里迢迢的事,就一样,苏家是宁俊生原配的娘家,原配娘家与继室娘家结成亲家,这事怎么说也挺让人膈应的。
况且,苏家这位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宁俊生前几天曾露过一句,说苏子裕会试那策论托人送与哪位山长看了,山长给的评价很高,此次贡生是稳的,若再乐观些,二甲都没问题。
可杨氏转念一想,若真二甲得中,苏子裕有安宁伯请托,若能顺利留在学士院,侄女嫁过去就能留在京都,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杨氏心思百转,就有心趁此给侄女一个机会。
想到此,杨氏对杨小岚说道:“岚岚,我想起件重要的事要对伯爷说,待会让孙嬷嬷陪你回去。”
杨小岚正盯着苏子裕的背影出神,哥哥返家了,苏表哥住在府外,往后再见他的机会更少了,等殿试后,她也该回家了,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令人惊艳的郎君了吧。
正惆怅呢,就听见姑母的话,犹疑地看向姑母,见姑母朝她使个眼色,她就知道姑母看出了她的想法。
忍不住面红耳赤,但又拒绝不了这份能单独聊天的诱\/惑,羞怯地看了苏子裕一眼,然后大方地点头答应,“好,谢谢姑母。”
苏子裕每次过来伯府,留宿是与杨珺同在客院的。
眼看过了月亮门就是前院了,杨氏难得主动招呼安宁伯,“伯爷,我有些事想和你说说。”
亥时末不算很晚,宁俊生本想去前院和两个侄子继续探讨神鹰养成的学问,今儿高兴,起码探讨到子时吧?闻言回头看了杨氏一眼。
难得一百脚踢不出个屁的继妻肯主动邀请自己说话,宁俊生欣然应允,算了,当着两家小辈的面,也不好拂继妻的脸,而且看两个侄子对他的神鹰兴趣不大,他就不强迫他们听了。
“那你俩个好好歇息一晚,子裕明早我再让人送你回客栈。”和两人交代一句,宁俊生和杨氏一起朝正院去了。
留下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杨珺憨实却不傻,他早看出堂妹看苏表兄眼神不大对劲,今晚尤其明显。
虽有心给堂妹机会,但一时找不到借口,遂撒了个蹩脚的谎,“子裕兄,我玉珏好像落在刚才席上了,你且等我一等,我去找找。”
说着,不等苏子裕说话,脚下抹油匆匆跑了。
“诶?你……”
苏子裕眼瞅着他跑的方向是朝花园去的,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就听杨小岚道:“苏表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大西北的女郎性格爽朗,喜欢就要去争取,最见不得蝎蝎螫螫的小家子气。
“……”苏子裕站着不动,他和杨家兄妹不熟,不明白她一个小娘子和他能有什么借步说话的必要。
今晚的月亮很亮,亥时末上弦月正挂在当中,清清冷冷的月光,直直洒落到苏子裕发顶,脸上,身上,再加上一身月白竹袍,清秀飘逸俊美,若月下逢仙君。
杨小岚见他不动,不由声音大了些,“我就和你说几句话,你堂堂郎君怕个什么?”
“嗤!”
没等苏子裕说话,身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嗤笑。
声音其实不大,但听在杨小岚耳朵里就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跺脚羞恼道:“你竟然嘲笑我!”
苏子裕莫名,摆手道:“不是我,我没有嘲笑姑娘的意思。”
“这里就你我二人,不是你是谁?难不成见鬼了?”
“真不是我。”苏子裕扶额,他在家里已经被左邻右舍的女郎缠怕了,所以这次来京坚决住客栈,没想到,就这样都没躲过去。
“哼,我听见是从你那里传出来的,不承认算了,站在这里说也成,我且问你,苏公子家里可曾定亲?”
杨小岚上前两步,单刀直入,西北的姑娘就是这么地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