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的目光从纸上的“体弱”二字移开,落在赵风身后——赵云立在门边,枪杆缠着防滑的旧布,却擦得锃亮,枪尖映着油灯,亮得不含一点杂色;
典韦铁塔似的堵着门口,双戟的铁环上缠着布条,想来是怕走路响动,倒不像个鲁莽人。他忽然低低咳了两声,咳完才道:“老神仙……还说别的了?”
“说奉孝先生能看透人心,志才先生能算出粮草周转。”赵风往前半步,油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颧骨上的一道浅疤——那是前日在乱葬岗救个孩童时,被野狗爪子划的,“我麾下有三百雪龙骑,都是上过战场的汉子,前日在阳翟城外杀了三十个黄巾贼,救了两百多百姓。
可我们带的粮只够再撑三日,那些百姓里,有七个孩子发着高热,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他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麦饼,是今早从流民手里换的,“我来寻二位,不是要你们算卦写文章,是想请你们帮我想想,怎么才能让这些人活过这个冬天。”
郭嘉盯着赵风手里的麦饼,饼上还沾着点草屑,却被他攥得温热。他忽然笑了,抓起案上自己仅剩的半块麦饼塞过去:“老神仙的话,我暂且信了。先把这饼吃了——看你这样子,怕是比我们还饿三天。”
赵风咬下一大口,粗粝的饼渣剌得喉咙生疼,却让他想起穿越前在工地吃的馒头,心里猛地一酸。他咽下饼渣,望着窗外那具晃荡的尸体:“我不敢说能让天下太平,但只要跟着我的弟兄,只要我护着的百姓,我保证他们有口热饭吃,有件蔽体的衣。二位若信我,便随我走;若不信,我这就告辞,绝不叨扰。”
戏志才忽然将酒盏往案上一墩,陶盏发出沉闷的响:“我戏志才,赌这一把。”郭嘉也站起身,拍了拍赵风的胳膊,掌心的粗糙蹭着赵风的衣袖:“我郭嘉别的本事没有,帮将军多杀几个该杀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收了二人,赵风第二日便往颍川荀家去。荀府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的眼睛被擦得发亮,门房通报时,声音里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
荀彧出来相迎时,月白长衫上连个褶皱都没有,腰间的玉带莹润得像浸过春水,他引着众人穿过栽满兰草的庭院,廊下的雀笼里,画眉鸟正唱着婉转的调子,衬得这方天地格外清幽,仿佛墙外的饿殍与战火都只是幻影。
到了正厅,侍女奉上的茶汤清冽甘醇,飘着淡淡的兰花香。荀彧听完赵风的来意,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那茶盏是越窑的青瓷,薄得能照见人影。“将军护民之心,荀彧感佩。”
他抬眼时,目光落在赵风靴子上的泥点,那泥点里还嵌着草屑,“只是荀家在此已历七代,族中老弱近千,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黄巾未平,朝堂反复,若贸然依附,恐一招不慎,便是灭族之祸。”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容我等观将军行事,若将军真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护一方百姓周全……荀家自会倾力相助。”
赵风看着荀彧眼中的审慎,心里清楚——世家的顾虑,从来不是一两句话能打消的。他起身告辞时,听见身后画眉鸟还在唱,忽然觉得这歌声里,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凉薄。
回程的路上,秋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赵风勒住马,望着路边一片荒芜的农田。地里的麦茬被野狗刨得乱七八糟,三个流民跪在田埂上,用指甲抠着土里残存的麦种,指缝里渗着血珠,混着泥土结成暗红的痂。
“子龙,”他忽然开口,“你说咱们有雪龙骑,有奉孝志才,有黄汉升、典君这样的猛将,可没有钱粮,这些都成了空谈。”
赵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赵风眼睛亮了起来,像突然找到了方向:“昨日在酒肆,奉孝说李大户的粮能卖十文钱一斗,是市价的五倍——这世道,最缺的是粮,最能赚钱的,或许也是‘粮’的变种。”
接下来三日,赵风把自己关在驿馆后院,带着两个铁匠和一个陶匠敲敲打打。他画出的蒸馏器图纸,看得匠人直挠头——铜制的冷凝管弯得像条盘着的蛇,陶制的蒸馏釜上开着三个小口,一个进酒醅,一个出酒液,还有一个竟要接冷水。
赵风索性挽起袖子,亲自上手调整冷凝管的角度,指尖被烧红的铜片烫出个水泡,他往伤口上抹了点烈酒,继续用黏土密封釜口的缝隙,额角的汗滴落在烧红的铜片上,发出“滋啦”的轻响,腾起的白汽里,混着淡淡的酒香。
三日后,当赵云等人被请来时,后院里的酒香已经浓得化不开。那座铜陶拼凑的怪物正冒着白汽,像个吐着云雾的巨兽,旁边摆着四个黑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掀开时,香气像长了腿似的,瞬间窜满了整个院子,连墙角的野草都像是精神了些。
“这是……”赵云刚凑近,就被那股醇厚的香气呛得打了个喷嚏,枪尖都晃了晃。
赵风取来四个白瓷盏,一一斟满。第一盏酒色微黄,像浸了蜜的琥珀,凑近便闻到一股酱香,醇厚得像陈年的老茶,却又带着粮食发酵的暖;
第二盏清澈透亮,浓香型的气息霸道得很,像烈火烹油,闻着就让人舌尖发颤;第三盏带着淡淡的米香,特香型的清雅里藏着韧劲,像初春的新茶混着酒香;第四盏则清冽如水,清香型的甘爽直透肺腑,像山涧的清泉裹着酒香。
“尝尝。”赵风将第一盏递给赵云。
赵云抿了一口,只觉一股热流从舌尖滑下,顺着喉咙一路暖到丹田,醇厚的香气在口鼻间盘旋,竟让他想起了少年时在家乡喝的新酿米酒,却比那米酒烈了十倍,醇了百倍。他猛地睁眼,银枪在手里转了个圈:“兄长,这酒……竟能如此醇厚!”
典韦早等不及了,抢过一盏浓香型的,仰头一饮而尽,喉间发出“咕咚”一声,随即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案上的酒盏都跳了跳:“娘的!这才叫酒!以前喝的那些,简直是马尿!”
黄忠端着特香型的酒盏,细细品了三口,才抚着长须赞叹:“层次分明,余味悠长,老朽酿酒五十载,从未见过这般神品。若拿到洛阳去,怕是能让那些公侯抢破头。”
郭嘉端着清香型的酒,指尖敲着案面,眼里的光比灯还亮:“将军这酒,若能批量酿造,便是取之不尽的财源。只是……如何卖出去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