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一夜一白半天后。
最终停在了一个偏僻的货运火车站台旁。
五人陆续下了车后,
眼前是一列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绿皮火车,只有少数几节车厢亮着灯。
王建国则看着这老古董,
又掂了掂自己那个硕大沉重的行李箱,脸皱成了苦瓜:
“俺的娘咧,这啥年头了,还整这出?
高铁嗖一下不就到了?这大箱子搬上搬下多费劲!
还有俺带这些吃的……”
灰隼听后脸上带着歉意,解释道:
“王大哥,多担待。这次行动,上头要求绝对保密,行程不能留痕。绿皮车管理相对松散,这节车厢也是临时协调出来的,最适合我们……不引人注目。”
他语气诚恳,但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王建国嘟囔了几句,
终究还是认命地扛起箱子,吭哧吭哧地往车上搬。
孔文见状也赶紧上前帮王建国提着吃食袋子,也往车上送。
木无悔倒是没说什么,
她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金哲早已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仿佛周遭的抱怨与嘈杂都与他无关。
这节车厢果然被包了下来,
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五人。
座椅是老旧的墨绿色绒布,
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陈旧气味。
孔文忙完,就紧挨着木无悔坐下,
刻意避开了灰隼所在的位置。
他虽然按辈分该叫灰隼一声舅舅,
但脸上明显写着疏远和不喜欢。
他掏出手机,凑近木无悔,压低声音:
“木姐,你看,我查到哀牢山周边一些寨子,有种很古老的习俗,说是在特定的日子,会用一种混合了七种矿石粉末的涂料,在村寨周围的石头上画一种螺旋状的纹路,据说是为了……安抚地脉,防止‘地龙’翻身。”
木无悔接过手机,
仔细看着那模糊的图片和简短的文字记载。
“地龙?”她轻声重复,这让她联想到《寿材秘录》里提到的地脉异动和“蛇纹”。
“嗯,”
孔文点头,声音更低了,
“而且网上还有人说,那不是地龙,是……山神的肠子。如果纹路断了或者颜色淡了,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木无悔将手机还给他,
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缓缓加速倒退的站台景物。
这些零碎的民俗传说,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很可能就与哀牢山深处正在发生的异变有关。
随着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起来,节奏单调。
王建国抱着胳膊打盹,鼾声渐起。
灰隼望着窗外,金哲依旧闭目养神。
木无悔倒是没有睡意。
她起身走向车厢连接处的开水间,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环境,确认安全。
可行至车厢中段,隔壁传来激烈的争吵。
她拉开连接门,更嘈杂的声音涌来。
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正围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民老汉理论。
老汉脚边堆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占了旁边的座位。
“这是公共座位!你的东西不能都放这儿吧?”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语气激动。
老汉紧紧抓着编织袋,口音浓重:
“这里头是易碎品!不能压!俺买了票的!”
忽然,
一个穿着半旧深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的老人站了起来,
他面容儒雅,带着学者的温和气质,此刻正试图安抚双方:
“同学们,别激动,好好说。
这位老乡,你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不能把行李归置一下,尽量给同学们腾个地方歇歇脚?”
他语气平和,充当着和事佬的角色。
但那农民老汉只是摇头,固执地护着自己的袋子。
三个学生显然对老师的“软弱”有些无奈,脸上带着愤懑和疲惫。
其中一个女生烦躁地左右张望,
视线猛地定格在木无悔身后——那节明显空荡、只有寥寥几人的车厢。她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老师!你看那边!”
她拉了拉老教授的袖子,指着木无悔来的方向,
“那边车厢好像很空!我们去问问能不能过去坐吧?总比在这里挤着强!”
老教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空旷,
以及站在连接门口、神情平静看着他们的木无悔。
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似乎觉得贸然打扰不太好。
但学生们已经等不及了。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直接朝木无悔走了过来,
见木无悔也是个和他岁数相近的人。
脸上立马挤出一个礼貌但难掩急切的微笑:
“你好,同学请问一下,你们那边车厢……是包下来的吗?我们这边实在没地方坐了,能不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图很明显。
木无悔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则是越过这个男生,
快速扫过那边的老教授——他脚边的帆布工具袋拉链未合,
露出的旧皮卷和暗红痕迹,以及他本身沉稳的学者气质。
她又瞥了一眼那固执的农民老汉和他编织袋缝隙里露出的、带着湿泥的奇特植物根茎。
一个去云南的考古教授(工具袋暗示了身份),
还有他的三个学生,
另外一个是带着古怪特有植物的古怪农民……这几人凑在一起,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此刻,那老教授也赶紧走了过来,
带着歉意的笑容对木无悔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南大考古系的教授,周泽,周教授。我这次带学生去云南做一次田野考察。
你看这……实在是有点挤。如果你们那边方便的话,我们过去几个人,绝不打扰你们,就在空位上坐坐,你看行吗?”
他语气诚恳,出示了证件,态度无可指摘。
木无悔沉默了几秒。
她的理智告诉她,让不明底细的人靠近团队并非明智之举。
但直接拒绝,在这封闭的火车上,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甚至冲突。而且,她对那个周教授,以及那个带着特殊植物的农民,心存探究。
“可以。”
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
“不过,只有你们师生四人。那位老乡,和他的东西,不能过来。”她明确划出了界限,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农民老汉。
周教授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木无悔会单独排除那个农民,但他很快点头:
“好,好,谢谢,谢谢理解!”
他示意学生们拿好随身行李。
木无悔侧身让开连接门的通道,
看着周教授和三个学生带着感激的神色走进他们这节车厢。
她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再次落回那边独自守着大堆编织袋的农民老汉身上。
老汉也正看着她,眼神浑浊,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固执,甚至是一丝……被隔绝在外的阴郁。
木无悔面无表情地拉上了连接门,将那道视线隔绝在外。
她转过身,
看到周教授正礼貌地向被吵醒的王建国和看向他们的灰隼点头致意,金哲依旧闭着眼,仿佛毫不在意。
学生们则如释重负地找了空位坐下,低声交谈起来。
木无悔走回自己的座位,没有与周教授多做寒暄。
她看似平静地坐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手指搭在腕间的蜈蚣护腕上。
护腕依旧冰凉。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允许这拨人靠近,
或许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也可能带来麻烦。
而那个被单独留下的农民,他那袋子里的植物,以及他刚才那个眼神,都像一根刺,隐隐扎在她心里。
可木无悔却没注意到,
那个农民老汉在他们车厢门关上后,
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而是拖着他的编织袋,
朝着火车行进的反方向,缓慢地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