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宾客欢聚一堂,在这其乐融融的环境中,林小白愈发觉得不自在。
宗门广场上那些挂着的红色彩带,像血一样结实地扎在画面中,在风中飘扬时,鲜红欲滴,比空中那些持续绽放的烟花更加深刻,更加诱人。
“来,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陈倾涣这时举起酒杯,向林小白说道。
林小白应了一声,碰杯,一口闷。
陈倾涣看着他,问:“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留在星域,以后接手南野冥元宗吗?”
“不会……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停不下来。”
“那你眼界可真够高的,星域大宗的宗主之位都入不了你的眼,是不是有点太贪心了?”
“贪心吗?本事高的人就该要得多,像我这种万中无一地天骄呢,就会更欲求不满,对不对?”林小白自夸道,笑了笑。
“呵呵,你可真够自恋的。”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要的很简单,一个家就够了……
家,对于林小白而言,哪里是家呢?……是上界吗?那的确是他出生的地方,可却又是一个不明不白便将他抛弃的地方……是乱星渊吗?那里充满了杀戮和哀嚎,一闭上眼,那些“魔头!魔头!”的叫骂声就在耳边响得不得了,那里让他成长,也让他流血流泪,离开后,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荒凉……是现在的星域吗?他并没有很喜欢这里。
最后,他的思绪停留在了荒域,碧云宗。来到下界后的一切,回想起来,还是那段时光最美好,那里有亲切的师长,真挚的同门,粉色的小屋,还有她……那个她!
“迎新郎新娘入场!——”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到了广场的入口,林小白也随着众人看去,一对新人缓缓走上台阶,新郎正是东江道合门少宗主许不良,虽然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纨绔,不过现在一身红衣穿在身的他,的确是仪表堂堂,表现得也很得体,而新娘,就是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听闻过的东江道合门长老,苏玉,她此时正戴着红盖头,虽看不清面容,但从身段上看,可以确定是个美人。
不知怎地,新娘一走上广场,身形便有些迟疑,在许不良悄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后,她才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愈发沉重,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
不过这些细节,在场众人并没有察觉,他们一个个挂着火红的笑脸,阳光照在他们满是油腻的嘴边,反射的光让人一阵作呕,于是,沉沦的人更加沉沦,游离的人更加游离,拼凑出了一个如此割裂且荒唐的世界……
“今日,是我许不良大喜的日子,多谢诸位道友前来捧场,东江道合门,作为星域四大宗门之一,友好的大门永远向大家敞开,在此,我许不良敬大家一杯,愿诸君在大道上永无止境!”许不良朗声说着,便取来一杯酒,一口饮下。
众人也纷纷举杯庆贺,而后,便有人开始起哄。
“许大少,今日大喜,光是新郎陪一杯可不够啊,让新娘子也露个面,我们也敬一个呀。”
“就是啊许大少,让新娘子露个脸吧。”
许不良向周围一圈人笑了笑,又在新娘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揭开了那鲜红刺眼的盖头。
全场的目光顿时锁定在了新娘身上,一个个屏住呼吸,都想看看,能被许不良看上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小白对这些没兴趣,只是埋头干饭,已经吃得七分饱了。
红盖头被揭下的那一刻,女子的面容亮出,肤白若玉,肌肤胜雪,口若含丹,眉似星河,尤其一对眼眸,更是楚楚动人,却隐隐含着些不明不白的泪光。
“哇,新娘子简直美的不像话呀!”一旁的陈倾涣开口赞叹道。
林小白这才停下了吃饭的嘴,抬头朝全场瞩目的地方看去,却在下一秒,心脏骤停一般,整个人怔住了……
今天的她,与十年前有些不同,少了些稚气,多了份成熟,少了些热情,多了份冷漠,少了些熟悉,多了份妆容。
今天的新娘不是别人,正是林小白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苏婉莹!!!
十年,足够一个人改变,就像现在的苏婉莹,不,应该叫苏玉,她从当年碧云宗的一个小小弟子,变成如今东江道合门少宗主的婚妻,就像现在的林小白,从当年碧云宗的一个少年,成为了乱星渊的魔头,成为了南野冥元宗的少宗主,一切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粉碎,亘古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是亘古不变的。
时间呐,你他妈还敢再扯淡些吗?!
林小白眼前的画面,一下就朦胧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之感,而后,便是五脏六腑被撕裂,手脚上爬满了成千上万只蚂蚁的触感,好像有一把刀,慢慢地、清晰地在他脸上生硬地割着,致使面目全非,不看,不听,不闻不问。
“喂,你心跳的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在你旁边都听到了,你不会看上人家新娘子了吧?”陈倾涣看着愣神的林小白,疑惑询问道。
林小白默不作声,此刻的他,已经听不见陈倾涣讲话了,他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是曾经身在碧云宗,穿着一袭蓝白道袍,满眼清澈的林小白,他在厉声质问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地撕裂着他脆弱的神经,痛到麻木,厉鬼面具之下,是一个碎掉的倔驴。
眼泪在爬,从眼眶中爬出后,便迅速跌落到了嘴角,而后顺着脖颈滑落,留下冰凉。
“为什么你就不愿再等一等我?我们明明很快就相见了,十年,我从乱星渊一路摸爬滚打,杀人、被人杀,终于到了星域,我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不,我不能怪你,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弄丢了,丢了整整十年,如果我能早一点找到你,如果我……”
沉默中的歇斯底里……那些此刻心底的话,好像不断冲撞着林小白的脑海,好像下一刻便要冲破脑袋,直接炸裂。
“如果你能幸福,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为什么不能祝福你呢?”
林小白的身体一下轻盈了许多,好像是一只死死抓住悬崖边的手终于不堪重负地松开后,整个人掉入了深渊,等待一声干脆的坠落。
梦一场,无端折磨,醉一场,不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