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月光之泉谷地化为了真正的人间炼狱,时间在血与火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诺萨特人的进攻如同精准而残酷的钟摆,每日准时发动,强度分毫未减。他们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的攻势,将这支残军最后的意志和体力彻底磨碎。
防线在反复的拉扯中变得支离破碎。矮人盾卫的数量锐减,残存的巨盾上布满了深刻的凹痕和腐蚀的缺口,再也无法组成完整的盾墙,只能依托着临时堆砌的矮墙和同伴的尸体继续抵抗。凤凰军团的长枪兵们,许多人的手臂已经肿胀得几乎无法抬起,却依旧机械地重复着刺击的动作,眼神麻木而空洞。精灵游侠的箭囊早已见底,他们拔出了近战匕首,与冲上来的敌人进行着凶险的肉搏。圣尼克弗骑士华丽的板甲失去了光泽,布满刀痕,如同磨损严重的工具。
疲惫,深入骨髓的疲惫,成为了比敌人更可怕的敌人。
非战斗减员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增加。重伤员在缺医少药中悄然离世;体力透支的士兵在战斗间隙倒下后便再也无法醒来;更有甚者,一些年轻的新兵在持续不断的血腥厮杀和精神重压下彻底崩溃,蜷缩在角落里,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林凡行走在阵地上,看到的是一张张被硝烟、血污和极致疲惫扭曲的面孔。格隆的咆哮声不再洪亮,变得嘶哑而短促;萨尔拄着剑才能站稳,每一次挥剑都牵动着未愈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布兰诺的独眼中布满了血丝,他那柄心爱的战锤挥舞起来也显得沉重了许多。
没有一名指挥官质疑林凡的决定,没有一个人提出撤退或投降。但从他们望向林凡的眼神中,他看不到往日的狂热与信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不见底的悲哀和无奈。那是一种明知结局,却依旧要履行职责直到最后一刻的绝望坚守。
伊莎贝拉的金发失去了光泽,铠甲上满是污迹,她依旧战斗在最前线,但林凡能看到她手臂难以抑制的颤抖。莉娜的指挥声音越来越低,她记录伤亡的莎草纸上,名字越来越多,空白越来越少。
希望,仿佛随着不断流逝的生命和日益稀薄的防线,正在一点点消散。他们只是在凭着一口不肯咽下的气,凭着对林凡最后的信任,凭着那埋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对满月之夜的最后一丝期盼,死死苦撑。
每一天都像一年那般漫长,每一次击退进攻都像是从死神手中抢回片刻喘息。
尸体在谷口堆积如山,几乎堵塞了通道,敌人不得不花费时间清理才能发动下一次进攻。泉边的土地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的泥沼,每踩一步都会泛起血色的泡沫。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永恒般的七个血腥昼夜后,敌人的攻势在天色将暮时,如同往常一样停止了。诺萨特人也需要休整,他们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残存的守军们甚至没有力气欢呼,他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倒在各自的战斗位置上,靠着冰冷的岩石或同伴的尸体,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
林凡抬头望向天空。
夕阳的余晖正在迅速褪去,天际线上,一轮异常圆满、硕大的银月,正缓缓升起,清冷而皎洁的月光,开始驱散大地的黑暗。
就是今晚!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林凡站了起来,他的身体同样疲惫欲死,但他的眼神却重新燃起了火焰。他走到营地中央,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传遍了寂静的谷地:
“所有人……还能动的,到泉水边来。”
命令被一层层传递下去,带着困惑,也带着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期盼。
士兵们相互搀扶着,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默默地向着那汪在逐渐明亮的月光下荡漾的泉水汇聚。矮人、人类、精灵、希萨尔部落的战士、圣尼克弗的骑士……所有幸存者,围拢在泉边。他们的数量,比七日前已然稀少了许多,每一张脸上都刻满了战争的创伤与极致的疲惫。
林凡站在泉边,伊莎贝拉、萨尔、莉娜、格隆、布兰诺、凯兰崔尔、希尔瓦娜斯、影爪、雷蒙德爵士……所有核心成员都站在他的身后。他们望着林凡,望着那轮越来越亮的满月,等待着,那个支撑他们苦熬七日的、传说中的……奇迹。
月光如同水银般倾泻而下,将整个泉水和周围的人群笼罩在一片圣洁的清辉之中。泉水的波光变得异常活跃,仿佛有无数银色的光鱼在欢快游动。
林凡深吸一口气,面向泉水,面向那轮圆满的明月,在心中发出最后的、无声的祈愿。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奇迹,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