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程知遥踩进黑市入口前的最后一个雪坑。她肩上的链锯斧沉得刚好,背包里那块通讯模块还在发烫,火种容器的信号每隔三十秒跳一次,像心跳。
红灯在头顶晃,锈得快掉下来了。
她抬头看了眼门禁系统,金属面板上全是冰霜,识别口被冻住了大半。这种地方不会写“欢迎光临”,也不会刷脸开门。老陀螺的规矩她记得清楚——要东西,先给等价物,还得加一件“没用但好看”的玩意儿。
仓仔不在,没人唠叨,也没法帮忙判断什么算“美”。她只能靠自己。
她拉开背包,翻出那瓶防晒霜。上回拿它固化腐蚀液,救了一堆战士的命。现在这玩意儿空了大半,瓶身还沾着点绿色残留物。她拧开盖子,把剩下的一点全抹在雪狼的机械眼上。
黑色镜片立刻泛起一层彩虹光膜,在红灯下闪了几下。
“行不行?”她低声问自己,“至少看起来像个装饰品。”
她把机械眼塞进外衣口袋,对着门禁说了句:“《道德经》第五章。”
空气静了一秒。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鸟叫。二十只鹦鹉同时开口,声音叠加在一起,却齐刷刷念出一句话: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换天下无用的宝!”
铁门“咔”地一声往两侧滑开,缝隙刚够一个人侧身进去。
她没犹豫,抬脚就走。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墙壁是废弃电站的老管道拼接的,地上铺着防滑网,踩上去咯吱响。空气里有油污味、铁锈味,还有点像是烧焦电路板的味道。
通道尽头挂着一串破布帘子,她掀开,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个由巨型锅炉房改造的空间,天花板吊着几十盏裸露灯泡,照得地面斑驳。四周摆着高低不一的货架,上面堆满零件、武器、药剂、甚至还有几台老式投影仪。人不多,但每个摊位后面都藏着一双警惕的眼睛。
她没四下张望,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隔间。
那里坐着老陀螺。
他背对墙坐着,右腿是机械假肢,脚尖偶尔轻轻点地,像是在发信号。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旧帽,脸上皱纹多得能夹死蚊子。二十只义眼鹦鹉挂在周围架子上,眼珠跟着她移动。
“来了。”老陀螺没抬头,手里正摆弄一个齿轮组,“拿东西了?”
“拿了。”她从口袋掏出机械眼,放在桌上。
灯光下,那层防晒霜反着光,确实挺唬人。
老陀螺瞥了一眼,嘴角抽了一下:“你还真懂他的癖好。”
“我记性不错。”她说,“你要的东西在这儿。我要解码器,能读火种容器数据的那种,还要抗冻凝胶。”
老陀螺摇头:“解码器不能给你。”
她眉头一皱。
“那玩意儿连观星庭的终端都烧过三台。”他慢悠悠说,“你拿去,第一秒开机,第二秒脑浆煮熟。”
“所以呢?”
“所以我给你这个。”他从桌底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矿石,通体暗灰,表面带着天然磁纹,“磁核矿。能投影原始数据流,不经过终端处理,直接看。”
她伸手想拿。
“等等。”老陀螺把手收回去,“你得先确认——这交易成立吗?”
她知道规则。等价物有了,无用之美也凑了。但她还是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是之前贴在帐篷里的极光观测图,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据说是乌雅部落的“幸运符”。
她把纸放在桌上。
老陀螺看了一眼,笑了:“行,成交。”
他把磁核矿推过来,同时低声说了一句:
“有些灾变……是人为触发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矿石突然发热。
一道蓝光从内部亮起,投射出一艘悬浮在虚空中的星舰全息影像。舰体修长,尾部刻着编号:**x-37b**。
她瞳孔一缩。
这个编号她见过。姜明川留下的坐标器残片里,最后跳出的数据就是它。当时她以为那是误码,现在看来,根本就是航线标记。
星舰正朝着某个未标注的时空节点前进。而那个位置——和火种容器信号跳转的终点完全重合。
“你装什么预言家。”她强行压住心跳,嘴上却笑了一声,“不就是块矿?演得跟仓仔上线似的。”
老陀螺咧嘴:“你懂什么叫‘演’?我这儿每块石头都会说话,问题是——你听得懂吗?”
她没接话,手指悄悄启动扫描模式,把影像细节全存进仓库底层。x-37b的推进系统有异常波动,像是被人动过手脚。舰桥区域的能量分布也不对,不像载人,倒像运货。
运什么?
她想到火种容器里那个搏动的卵囊。
吊坠突然发烫,贴着胸口的位置像被针扎了一下。左臂的冰纹也轻轻刺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高阶意识。
她迅速把磁核矿收回仓库,默念口令:“你说你是个矿吧,装什么预言家。”
系统锁死机制启动,矿石被封进最底层空间。
老陀螺看着她动作,没阻止,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小姑娘,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到现在?”
“因为你嘴巴严。”她靠墙坐下,喘了口气。
“不。”他摇头,“因为我从来不信‘意外’。地震、爆炸、异形暴动……听着像天灾,其实是有人按了开关。”
她盯着他:“谁?”
“你觉得呢?”他反问,“能让星舰改道、让实验体落地、让整个时间线偏移七年的——会是谁?”
她没答。
脑子里已经跑完一遍线索:雪狼背后有观星庭的人,陈铁的女儿被当成实验体,姜明川死前说她是“启动器”,吊坠一直在传数据,而REAL-001的信号源就在37号世界底层……
现在又冒出一艘编号吻合的星舰,直奔火种容器的目的地。
这不是巧合。
也不是任务。
这是布局。
她低头看了看右手,指节正一下下敲着大腿外侧。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从小就这样。每次算计下一步该怎么走,手指就会自己动起来。
“你刚才说‘人为触发’。”她忽然开口,“意思是,这些灾变本来可以避免?”
老陀螺没正面回答,只说:“我卖情报,不卖答案。但你可以想想——如果灾难是真的,为什么总有人提前撤离?为什么总有‘恰好’剩下的资源?为什么每次崩塌前,都有人拿到钥匙?”
她呼吸一顿。
钥匙。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
这不是饰品。是信标,是密钥,也是容器的一部分。
“你到底是谁?”她问。
老陀螺笑了笑,站起身,机械假肢发出轻微嗡鸣:“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开始怀疑了。”
他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这矿哪来的?”
他回头,眼神忽然变得很远:“上一任穿越者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人能走到这一步,就把这句话带上——‘别修世界,别信命令,去找最初的错误’。”
说完,他走进阴影,再没出来。
鹦鹉群安静了。
她一个人坐在原地,背靠着冷壁,左手按在仓库感应区,右手还在敲腿。
火种容器不是为了修复时空。
它是诱饵。
引某个东西出来。
或者,引某个人过去。
她睁开眼,眼神清得像冰层下的水。
这不是修复任务。
是陷阱。
但她得跳。
因为真相就在下面。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仓库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磁核矿在底层空间自主激活,蓝光穿透隔层,照得她指尖发亮。
她猛地拉开仓库界面。
矿石悬浮在空中,投影再次展开——
但这次的画面不一样了。
不再是星舰航行。
而是一个房间。
昏暗,封闭,墙上挂满了监控屏。
其中一个屏幕上,正显示着她的脸。
实时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