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第一百零三章 炎牢歧路，薪火微芒
石殿之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沈砺不知枯坐了多久，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归墟引》残篇，引导着外界那相对“平和”的煞气入体，经由“归墟”虚窍异变，艰难地冲刷温养着那几条刚刚打通、依旧脆弱不堪的死脉缝隙。
过程依旧痛苦，每一次异变煞气的流转，都如同冰冷的刀片在经脉中刮过。但相较于第一次冲关时的生死一线，已好了太多。他对这股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纯熟了一丝。
更重要的是，随着异变煞气的增强，它与丹田内煌阳之气形成的那个脆弱平衡，似乎也稳固了少许。虽然两者依旧泾渭分明，互不交融，但至少不再轻易爆发冲突。
他体表的伤势，在那冰凉能量的滋养下，也已愈合了大半，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疤痕。
期间，那守碑怪人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再次化为了石碑的一部分。但沈砺能感觉到，那双混沌的目光，偶尔还是会落在他身上，漠然，却持续地关注着。
彻底恢复已无可能，此地绝非久留之处。必须尽快找到离开的方法，前往那所谓的“炎牢”！
沈砺睁开眼，目光坚定。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那具留下“阳钥”和“炎牢”信息的骸骨旁，深深一揖。
“前辈指点之恩，沈砺铭记。若侥幸得生，必不负所托。”
说完，他开始仔细在这座广阔的石殿中寻找出口。通天碑镇压范围有限，他无法远离，但根据那骸骨残留意念的模糊指引，“炎牢”的入口，似乎就在这石殿的某一处边缘。
他沿着石碑幽光的边界，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是倒塌的巨大石雕和残破的殿柱，更远处则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狂暴的煞气黑暗。
搜寻了许久，就在他一无所获、几乎要怀疑那信息是否有误时，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前方，一座半倒塌的、形似镇墓兽的巨大石雕背后，那里的煞气黑暗似乎……有所不同？
不再是纯粹的漆黑，反而隐隐透出一种极不协调的、暗沉的红光？并且，那里的煞气似乎格外躁动，冰寒之中，竟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灼热感？
冰与火？两种极端的力量在此地交织？
沈砺心中一动，小心地靠近。越是临近石碑幽光范围的边缘，那丝灼热感就越是明显，与周遭的极致阴寒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他运转功法，一丝异变煞气覆于体表，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出幽光范围，伸向那片躁动的黑暗。
嗤！
手指刚探出，立刻就感到针扎般的刺痛！一边是煞气的冰寒侵蚀，另一边却是某种灼热能量的炙烤！
但确实存在！一条隐藏的能量路径！
他强忍着不适，仔细感知。那暗红的光芒和灼热感，是从下方更深处的某个地方弥漫上来的，形成了一条极其隐蔽的、能量混乱的狭小通道，蜿蜒向下，不知通往何处。
若非他初步练成了《归墟引》，对能量感知更加敏锐，且恰好知道要寻找“炎”之特征，绝难发现这条隐藏在狂暴煞气下的路径！
这恐怕就是通往“炎牢”的入口之一！
没有犹豫，沈砺深吸一口气，将煌阳之气内敛于丹田，主要以异变煞气护住周身——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是同源的力量更能减少排斥。他看准那路径，身形一掠，如同游鱼般钻入了那片能量混乱的黑暗之中！
一离开通天碑的幽光范围，周遭的压力陡增！
狂暴的煞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疯狂冲击着他的护体煞气。同时，一股股灼热的气流如同地下潜行的火蛇，不时从下方窜出，灼烧着他的身体。
冰火两重天！
沈砺只能全力运转《归墟引》，不断吸收转化着周围的煞气，补充消耗，同时艰难地规避着那些灼热气流。他如同在惊涛骇浪和暗礁密布的海域中航行的小舟，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这条向下的路径曲折异常，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侧身挤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石缝隙，有时又需跃过下方翻滚着红黑两色能量的可怕深渊。
沿途，他再次看到了许多骸骨。有些被彻底冰封，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有些则被烧得焦黑扭曲；更有一些，仿佛被两种力量同时击中，一半冰霜一半焦炭，死状极其凄惨。
显然，试图寻找“炎牢”的人，远不止他一个。但他们都失败了。
沈砺的心更加沉重，也更加警惕。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周围的温度开始明显升高。煞气依旧浓郁，但那灼热感已经不再是零星的气流，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烘烤。空气扭曲着，弥漫着一股硫磺与焦臭混合的怪味。
前方出现了岔路。
一条继续向下，热浪逼人，隐约可见深处有暗红色的光芒涌动，仿佛通往地底熔岩。
另一条则相对平缓，热度稍减，但通道深处隐隐有某种规律的能量波动传来，似乎……带有微弱的阵法痕迹？
该怎么走？哪条才是通往真正的“炎牢”？
沈砺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两条通道入口处，都有骸骨存在，似乎都有人尝试过。
他闭上眼，仔细感知那规律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带着一丝极微弱的、正大堂皇的气息，虽然被此地的煞气和灼热几乎完全掩盖，但却与他体内的煌阳之气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
是了！“阳钥”必然与至阳之力相关！那条有阵法波动的通道，可能性更大！
他不再犹豫，选择了那条平缓的、有阵法波动的通道。
这条通道内的煞气相对稀薄一些，但灼热感依旧强烈。石壁呈现出一种被长期炙烤的暗红色，摸上去烫手。
前行百余丈，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破损严重的石门。
石门材质特殊，似玉非玉，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火焰纹路，此刻布满了裂纹。那微弱的阵法波动，正是从门后传来。
石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里面透出更加明亮的金红色光芒。
沈砺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灼热的地火熔岩之地，而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座用某种赤红色晶石垒砌而成的简陋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跳动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那火焰散发出纯净而温和的至阳气息，虽然不算特别强大，却顽强地抵抗着从石室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煞气和地火浊气，在这片绝望之地撑开了一片小小的、温暖洁净的空间！
那规律的能量波动，正是这团金色火焰发出的！
而在祭坛下方，盘坐着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这具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与外界那些被煞气侵蚀的枯骨截然不同。它保持着双手向祭坛虚托的姿势，似乎临终前仍在维持着这团火焰。
骸骨身旁的地面上，放着一枚赤红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古老的“薪”字。
“这是……薪火？”沈砺心中震动。
他瞬间明白了。这并非“炎牢”，而是一处前辈先贤留下的“薪火相传”之地！这团金色火焰，恐怕是某位修炼至阳功法的前辈，以自身本源甚至生命为代价，留下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为后来的有缘人提供一丝庇护和指引！
那具玉白色的骸骨，便是最后的“守火人”。
而那枚“薪”字令，或许就是信物，或者……是控制这团火焰的关键？
沈砺心中肃然起敬。他走到祭坛前，对着那具骸骨，郑重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晚辈沈砺，误入此地，得见前辈薪火，不胜感念。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礼毕，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团跳动的金色火焰上。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纯至阳之力。这力量与他体内的煌阳之气同源，却又更加纯粹、凝练，仿佛经历了千锤百炼。
若能将这团火焰吸收……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压下。这是前辈以生命守护的火种，他岂能轻易汲取？
但就在他压下贪念的瞬间，那团金色火焰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散发出的光芒更加柔和，仿佛对他表达了某种认可。
紧接着，那枚放在骸骨旁的“薪”字令，忽然无风自动，缓缓飞起，悬浮到了沈砺面前。
同时，一段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从祭坛中流入他的脑海：
“后来者……” “得见此火，心持正念，善……” “此乃‘微阳火种’，予你护持……” “持此‘薪令’，可感应‘炎牢’方位……亦能暂避煞火侵体……” “然‘阳钥’之事……非虚……” “它在真正炎牢核心……guarded by the remnant of the ancient fury ……” “慎之……慎之……”
意念到此中断。
那枚赤红色的“薪”字令轻轻落入沈砺手中，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守火人最后的体温。
而那团“微阳火种”则分出了一缕细小的金色火苗，如同拥有灵性般，绕着他飞行了一圈，最终缓缓没入了他手中的“薪”字令中，令令牌表面的“薪”字亮起淡淡的微光。
祭坛上那团主火种，则随之黯淡了几分，但依旧顽强地燃烧着。
沈砺手握令牌，心中感慨万千。他再次对着守火人骸骨深深一拜。
“前辈放心，薪火不灭，传承不绝。晚辈定当竭力。”
他能感觉到，通过这枚“薪”字令，他与此地这团微阳火种产生了某种联系，可以借取其一丝力量护体，更能模糊地感知到某个方向传来强烈的、同源却更加浩瀚的至阳气息的召唤——那恐怕就是真正的“炎牢”所在！
而令牌中蕴含的那一缕火苗，更是能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他没有立刻吸收这缕火苗，这是前辈的馈赠，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
收好令牌，沈砺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温暖的石室和那团不屈的火种，毅然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有了“薪”字令的指引，他不再像无头苍蝇。很快，他回到了那个岔路口，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条继续向下、热浪逼人、通往真正“炎牢”的路径！
手中的令牌微微发热，指向通道深处。
前方的道路，愈发炽热难行。
但沈砺的目光，却前所未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