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中医科的诊室里，阳光斜斜地照在药柜上，把一格格药材映得发亮。林薇刚坐下，就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探进头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化验单，脸比纸还白。
“林大夫，我这转氨酶高得吓人，西医让住院输液，我怕伤肝，想试试中药。”男人说话时声音发颤，眼镜滑到鼻尖上都没顾上推，“但我听说中药也有毒，别病没治好，反倒把肝喝坏了……”
林薇赶紧给他搬了把椅子：“大哥您先坐，咱慢慢说。中药有毒没毒，得看咋用，就像菜刀，能切菜也能伤人，关键在握刀的人。”她接过化验单，眉头微微皱了下，“确实有点高，但不算特别严重，先看看您有啥症状。”
“就是总觉得累，”男人叹了口气，“上三楼都喘，吃饭没胃口，尤其见不得油腻，夜里还总醒，一醒就再也睡不着。”
林薇给他搭了脉，又看了舌苔：“您这是肝郁脾虚，就像地里的庄稼，既缺了水（脾虚），又被石头压着（肝郁），能长得好吗？转氨酶高，就是肝这个‘解毒工厂’累着了，得先给它减负，再补补力气。”
男人眼睛亮了点：“那您给我开的药，能说说都是啥作用不？我心里实在没底。”
“当然能，”林薇拿起笔，边写边说，“我给您用‘逍遥散’打底，这里面的柴胡，就像给压着庄稼的石头挪挪地方，疏肝解郁的，让肝气顺起来；当归、白芍是补血的，肝藏血，血足了，肝才有力气干活，就像给工厂添燃料。”
她顿了顿，又添了几味药：“再加白术、茯苓、甘草，这三味是健脾的，像给地里浇水施肥，脾好了能帮肝分担，中医叫‘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就是说肝不好容易连累脾，得先把脾护住。”
男人听得认真，还掏出手机记：“那这些药有没有啥副作用？我看西药说明书，副作用列了一长串。”
“中药讲究配伍，”林薇放下笔，指着方子解释，“就像咱做饭，葱姜蒜一起放，能去腥味还提香，单吃姜可能辣得烧心，但跟别的放一起就没事。您看这方子，柴胡有点燥，配着白芍的润，就不伤人；当归有点腻，加了白术的健脾，就不碍胃，这叫‘相反相成’。”
她又想起什么，在方子末尾加了味药：“再加少量五味子，这玩意儿能保肝，就像给工厂加层防护网，还能安神，帮您睡好觉。您放心，这些药都是常用的，毒副作用小，我给您控制好剂量，就像炒菜少放盐，既好吃又健康。”
男人这才松了口气，嘴角露出点笑：“林大夫，您这么一说，我心里亮堂多了。以前听人说‘中药不明不白’，今儿才知道，这里面学问大着呢。”
“就得让您明明白白吃药，”林薇把方子递给他，“这药得泡半小时再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煎二十分钟就行，倒出来再加水煎第二次，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两次喝，饭后半小时吃，别空腹喝，免得刺激胃。”
正说着，一个大妈拎着个菜篮子走进来，篮子里还装着刚买的萝卜：“林大夫，我这咳嗽总不好，西药吃了一周，还是咳得半夜睡不着，您给瞅瞅。”
大妈刚坐下就咳起来，脸涨得通红，咳完半天喘不过气：“就觉得嗓子眼里痒痒的，像有小虫子爬，一痒就想咳，痰还少，白花花的像泡沫。”
林薇给她听了肺，又看了舌苔：“您这是风邪犯肺，肺里有湿，就像晾着的衣服没干透，总有点潮乎乎的，风一吹就更痒。得祛风、润肺、化痰，三管齐下。”
她开方子时，大妈凑过来看：“林大夫，这里面有麻黄吧？我听说麻黄劲儿大，吃了心慌。”
“您眼神真好，”林薇笑着点头，“是有麻黄，但量小，就用了一钱，还配了桂枝，这俩是‘药对’，麻黄能发汗解表，把风邪赶出去，桂枝能帮它一把，还能温通经脉，免得麻黄太霸道伤了正气，就像给烈马配个缰绳，既管用又安全。”
她指着另一味药：“这个是杏仁，能降气止咳，就像给往上冲的肺气按按刹车；还有半夏，能化痰，把您嗓子眼里的‘小虫子’（痰湿）化掉；再加款冬花、紫菀，这俩也是‘药对’，专管咳嗽，不管新咳老咳都能用，像给肺盖层暖被子，又舒服又治病。”
大妈听得连连点头：“这么说我就懂了，不是随便抓几味药就行啊。那我这萝卜还能吃不？”
“能吃，”林薇说，“萝卜能理气化痰，正好帮着药效发挥，炖萝卜汤喝，别放太多油。但别吃辣椒、花椒，那些是‘发物’，就像给火上浇油，越吃越咳。”
大妈刚走，一个年轻姑娘红着眼圈进来，手里捏着张处方：“林大夫，我这脸上长痘痘，西医说是痤疮，给开了药膏，抹着就好，停了就冒，我怕有激素，想试试中药。但我朋友说喝中药能让人变胖，是真的吗？”
林薇看了看她的痘痘，红通通的，有的还冒了白头：“您这是肺胃热盛，加上有点便秘，毒素排不出去，都从脸上冒出来了。得清热、解毒、通便，不会让您变胖，反倒能帮您把体内的‘垃圾’清出去。”
她开方子时，特意给姑娘解释：“这里面的黄芩、黄连，是清胃热的，就像给烧得太旺的灶台泼点凉水；栀子能清热泻火，还能利尿，让热邪从小便排出去；金银花、连翘是清热解毒的，专门对付痘痘这种‘热毒’；再加少量大黄，通大便的，把肠道里的‘垃圾’清干净，这叫‘釜底抽薪’。”
她指着最后一味药：“这个是甘草，不光能调和药性，还能保护胃黏膜，免得这些清热药太苦寒伤了胃，就像给胃加层保护膜。您放心，这些药都是清泻的，不会让人变胖，倒是您得少吃甜食、油炸的，那些才是让痘痘长大的‘肥料’。”
姑娘这才笑了：“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敢喝了。以前总觉得中药神秘兮兮的，原来这么明白。”
一上午下来，林薇说得口干舌燥，却觉得心里踏实。她知道，病人怕的不是中药苦，是不懂；担心的不是药效慢，是不明白为啥这么用。就像爷爷说的，“医”字里面有个“矢”，是射箭要准；“疗”字里面有个“了”，是让人明白。把医理说明白，把药效讲透彻，病人才能安心吃药，药也才能真正起效。
中午休息时，她给陈砚之发消息：“今天给病人讲了半天药方，口干舌燥的，但他们听得特认真，都说明白了就不害怕了。”
陈砚之很快回了个笑脸：“俺爷说，‘用药如用兵，得让士兵（病人）知道为啥打仗（吃药），才肯往前冲’。你做得对，比光开方子强。”
林薇看着消息，喝了口温水，觉得心里甜甜的。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诊室的药柜上，一格格药材像是在笑——原来最好的药方，不光在纸上，还在医患之间那句句贴心的解释里，在病人那句“我明白了，我信你”里，暖得像春天的风，能吹开所有的疑虑和不安。